第63章 你讓我查案,我就把你自己繞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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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風掠過屋脊,留下一縷銀線在月光下悄然隱沒。
    沈觀盤膝於柴房,冷汗未幹,識海仍回蕩著那句詭異古篆——「因在匣外,果在匣中」。
    他指尖輕顫,將炭條刻下的字跡反複咀嚼:查歙州墨坊,追癸未年賬冊。
    這不是線索,是鑰匙,更是刀鋒指向的起點。
    天未亮,他便主動走向別院正廳。
    崔氏端坐主位,玄袍垂地,眉目如霜。
    聽聞沈觀求見,她隻抬了抬眼,唇角浮起一絲譏誚:“一個影侍,也敢擅闖內堂?”
    “小人……有兆。”沈觀低頭,聲音沙啞而空洞,眼神渙散無焦,仿佛魂魄離體,“昨夜三更,先帝托夢……言‘墨池藏詔,血洗三更’……小人不敢不報。”
    滿堂仆從皆靜。
    崔氏冷笑一聲:“荒誕不經。先帝駕崩多年,豈會向你這等賤役顯靈?莫不是受人指使,裝神弄鬼?”
    “小人不敢。”沈觀跪伏在地,肩背微顫,“隻是……那夢中景象太真。黑水翻湧,硯台裂開,詔書自墨池浮出,上麵全是血字……還有個聲音說:‘換墨之人,當誅九族’……”
    “夠了!”崔氏猛然拍案。
    但她的眼神,有一瞬的凝滯。
    沈觀捕捉到了。
    “來人,”崔氏冷冷道,“杖責二十,看他是不是真被鬼附了身。”
    棍棒落下,皮開肉綻。
    第一下,沈觀咬牙忍住;第二下,脊背繃緊如弓;第三下至第六下,鮮血已浸透灰袍。
    到第七下時,他忽然頭一垂,口中喃喃,像是夢囈:
    “癸未年……換墨三兩……歙州黃氏……瞞不住了……”
    話音落,全場死寂。
    崔氏的手指緩緩收緊,指節發白。
    她盯著沈觀許久,終於揮手:“停。”
    “拖去靜室,關三日。若瘋癲屬實,便送去亂葬崗喂狗;若清醒過來……再問也不遲。”
    沈觀被架走時,已是半昏半醒,嘴角卻極輕微地揚了一下。
    靜室內,四壁空蕩,唯有角落一盞油燈搖曳。
    他靠牆坐下,撕下衣襟最幹淨的一角,小心翼翼攤開:香灰、紙屑、墨痕殘片、還有一縷從青鳶袖口掠下的血染布絲。
    這些零碎,都是他曾親手收集、幾乎被忽略的“邊角料”。
    銅鑰貼在心口,溫熱漸升。
    他閉目凝神,識海再度開啟——這一次,不再是簡單還原案情,而是啟動模擬器新解鎖的功能:【因果剝離】。
    係統提示音幽然響起:「是否剝離表象關聯,追溯原始動因?」
    “確認。”他在心中默念。
    虛擬空間驟然重構。
    所有線索如星辰般懸浮,但彼此之間的連接線被一一斬斷。
    不再是“因為墨跡陳舊,所以書寫時間早”這樣的順向推導,而是反向追問:為何會有舊墨?
    誰需要舊墨?
    誰能在無人察覺的情況下使用它?
    三條主線緩緩浮現:
    其一:誰希望皇帝懷疑太子?
    ——答案指向二皇子殘黨,或與太子政見相左的派係。
    但二皇子早已廢黜,宗籍皆除,勢力幾近覆滅,且無能力調動禦用文墨。
    其二:誰掌握癸未年舊墨?
    ——宮中舊物管理森嚴,唯內務府采辦司掌管文房出入。
    查閱記錄顯示,當年負責墨料調配者,正是現任采辦總管黃維安,此人出身歙州,家族世代供墨,且曾親呈“貢墨三兩”入宮。
    其三:誰能在先帝駕崩前後自由進出禦書房,而不留痕跡?
    ——守衛記錄表明,那夜值守宮門的官員名錄中,赫然有黃維安之名。
    他以“查驗火燭安全”為由入宮,停留半個時辰,無大臣作證,亦無交接文書。
    三項交集,唯一重疊之人——黃維安。
    沈觀睜眼,眸光如刀。
    此人表麵隻是禮部尚書的庶弟,官階不高,卻掌控內廷物資命脈。
    更重要的是,他不僅是歙州人,更是當年“墨案”唯一幸存的技術匠官——十年前一場大火燒毀了大半墨坊賬冊,七名主事盡數喪生,唯他因當夜入宮值守而逃過一劫。
    巧合太多,便是破綻。
    真正的偽詔布局者,並非朝中權臣,而是這個藏於後勤末流、卻能觸及權力核心每一滴墨汁的小人物。
    他不需要推翻太子,也不需要扶持二皇子——他要的,是讓整個朝廷陷入對“真實”的爭奪,從而掩蓋一個更深的秘密:他調換了真正的遺詔,換上了這份“假中有真”的替代品,而真詔的內容,或許根本不是傳位,而是清算。
    沈觀緩緩起身,走到牆角。
    他用指甲在泥土上輕輕劃動,動作緩慢,卻精準無比。
    一道道細痕交錯成紋,組成國子監秘傳的暗碼字符。
    內容隻有八個字:墨源可溯,速毀賬冊。
    他也知道,隻要對方認定他掌握了關鍵證據,就一定會派人去銷毀。
    而這,正是他想要的。
    次日淩晨,細雨蒙蒙。
    兩名黑衣人悄然翻出院牆,一人腰間掛著內務府令牌,另一人懷中藏著火折子。
    他們策馬南下,方向明確——歙州。
    沈觀站在靜室窗後,望著遠去的身影,嘴角終於勾起一抹冷笑。
    魚,遊出去了。
    三日後,晨光微明。
    靜室門被推開,一道玄色身影立於門檻前,寒意逼人。
    崔氏親自來了。
    她目光如刃,直刺沈觀:“你究竟是誰派來的?”
    沈觀低首垂目,似仍虛弱不堪。
    片刻沉默後,他緩緩抬起左手,指尖沾著昨夜雨水與塵土混合的泥濘,在地麵徐徐劃下三個字——
    筆畫清晰,力透泥痕。
    第三日,晨光未透,靜室中仍浸著一層灰白的寒意。
    崔氏立於門框之下,玄袍如墨,仿佛將門外的天光都吞噬殆盡。
    她盯著沈觀,目光如刀鋒刮過鐵石,一字一頓:“你究竟是誰派來的?”
    沈觀低垂著頭,發絲垂落遮住眉眼,身形瘦削得幾乎與牆角陰影融為一體。
    他像是被昨日的杖刑抽去了筋骨,呼吸微弱,肩背卻始終沒有塌下。
    聽見問話,他沒有立刻回應,隻是緩緩抬起左手——那隻手沾滿泥汙、指節因舊傷微微變形,卻穩得驚人。
    指尖在潮濕的地麵上輕輕劃動,泥土翻起細小的紋路,三個字漸漸成形:
    謝——無——咎。
    筆畫剛勁,力透泥痕,竟是國子監秘傳“斷獄體”的寫法——唯有專修律法者才懂的暗碼書體。
    這三字一出,空氣驟然凝滯。
    崔氏瞳孔猛縮,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她身後那名佝僂老嬤嬤幾乎是本能地抬手,銀針已抵至掌心,寒光一閃便要刺出。
    但沈觀不躲,也不避,甚至沒看她一眼。
    他隻是輕聲開口,聲音沙啞卻清晰,像從地底滲出的冷泉:
    “你們以為……他是主謀?可你們有沒有想過……他也隻是別人棋盤上的一枚‘影侍’?”
    這句話如同一道驚雷劈入死寂的屋宇。
    崔氏踉蹌後退半步,撞上門檻,手指死死摳住門框,指節泛白。
    她的嘴唇微微顫抖,喃喃道:“不可能……他明明已經……”話到此處,猛然咬住下唇,鮮血溢出嘴角,硬生生截斷了後文。
    沈觀終於抬頭,目光平靜如深潭,映著她眼中那一閃而過的恐懼與動搖。
    他知道,這三個名字不是隨意寫的。
    “謝無咎”是十年前偽詔案中被誅九族的禦前文書官,也是唯一在史冊中留下全名的“替罪羊”。
    而真正可怖的是——此人並非叛臣,而是當年奉密令銷毀真詔的執行者。
    真正的遺詔,從未公開。
    所以,當他說“謝無咎”,不隻是揭開一段塵封血案,更是向崔氏揭示了一個顛覆性的可能:那些你以為早已死去的人,其實一直活在暗處;那些你以為掌控全局的主使,或許也隻是一具提線木偶。
    崔氏最終什麽也沒說,拂袖離去,腳步淩亂得不像平日那個冷血鎮定的寧國公夫人。
    夜色再臨,雨絲重續。
    一道黑影悄然掠過回廊,青鳶無聲現身窗下,手中布條遞入縫隙,隨即消隱於黑暗。
    布條上僅八字:“西廊第三間,地磚鬆動。”
    沈觀拆開時,指尖微顫。
    他知道這不是偶然線索,而是一次試探——來自某個仍在觀察他是否值得信任的存在。
    他等到子時三刻,借著巡更人打燈之機潛入西廊。
    第三間儲物室空無一物,唯有角落一塊青石板邊緣翹起。
    他以指甲輕撬,石板應聲掀起,底下赫然藏著一枚銅鑰複製品,樣式與他貼身收藏的那把幾乎一致,唯有多了一道細微刻痕,似某種編號。
    更令人震駭的是那份殘缺名錄——泛黃紙頁上列著十餘姓名,每人皆標“洛京XX”代號。
    其中一行清晰寫著:
    陸明修(洛京05)
    沈觀心頭猛地一沉。
    陸明修,那個看似謹小慎微、屢次在崔氏麵前為他求情的書記官,竟是“天聽”組織成員?
    還是敵方埋下的眼線?
    可若他是敵人,為何在“鬼宅案”中悄悄替他調換證供?
    為何在崔氏欲焚毀卷宗時冒險通風報信?
    除非……這份名單本身就是餌。
    有人想讓他懷疑陸明修,從而切斷最後一條通往真相的情報鏈。
    沈觀慢慢將銅鑰複製品收回懷中,貼著心口放置,與原鑰並列。
    兩枚鑰匙相觸,竟傳來一絲極細微的共振,仿佛它們本屬於同一把鎖。
    他倚牆而坐,窗外月光斜灑進來,在地麵投下一束清冷光斑。
    許久,他低聲自語,聲音幾不可聞:
    “現在,輪到我來寫劇本了。”
    話音落時,牆上他的影子微微晃動了一下,輪廓邊緣似乎比平常模糊了一瞬,又仿佛……拉長了些許。
    而他臉上那道自幼便有的淡疤,正隨著呼吸節奏,極其緩慢地泛起一絲暗紅,宛如皮下蟄伏之物,正在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