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隻會拔氧氣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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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樓最大的房間裏,擺放著各種高端的醫用儀器,隔壁的監護室裏24小時都有醫療團隊待命陪護。
房間正中央的大床上,躺著一個緊閉著雙眸的短發女人。
女人約莫25、6歲的年紀,淩厲英氣的麵容健康紅潤,呼吸平穩,奈何卻一動不動。
“愣著幹嘛呢?趕緊把東西都給我拿進來,老頭子我著急用呢。”國老走在床邊,對著站在門口的人嚷嚷道。
晏清舉著托盤的手緊了緊,邁著步子走了過去,目光似乎刻意地避開了床上的那道身影。
國老彎腰調配著藥劑,頭都沒抬地命令道,“正好你在這兒,也別傻愣著了,趕緊去打盆水給她擦擦臉和手腳,一會兒就不用麻煩護士了。”
晏清:……?
她盯著一旁的製氧機,冷不丁開口道,“怎麽不給她把氧氣罩戴上?”
“戴你個大頭鬼!她的呼吸功能又沒問題,戴那玩意兒幹什麽?”
晏清:“因為你說的那些技能我一竅不通,我隻會拔氧氣管。”
國老感覺自己這副養護得當的老骨頭,可能突然就得高血壓了。
在心中默念了數遍:‘先不跟這死孩子計較,先不跟這死孩子計較,先不跟這死孩子計較……’
才語氣強硬地開口道,“工具都在衛生間裏,水溫不能太燙,擦臉和擦手的毛巾不是同一條,牆上有標注。”
說完便不再搭理她,專心地配藥。
晏清深吸了一口氣,最終還是轉身走進了衛生間。
等她端著一盆溫水出來時,國老已經通過鼻飼管把藥物都注入了翟穎體內。
將桌上的藥品一一歸置好,才對著她開口道,“你先擦,現在時間還早,我過半個小時再來給她針灸。”
看著那嘴上說自己‘年紀大了,腿腳不靈便’,卻跑得比誰都快的背影,晏清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
真是造孽,她到底招誰惹誰了?
辛辛苦苦找神醫、開藥方、找藥材,就是為了回來當保姆的?!
但抱怨歸抱怨,她手中的動作卻未曾停下過。
將用溫水浸泡過的毛巾擰幹,細細擦拭著麵前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晏清的思緒也逐漸飄到了四年前的冬天。
那天下午,她正在青檀學院的金融課上睡覺,卻突然接到了季望舒的奪命連環call——
讓她回國奔喪。
一場3S+級別的絕密任務,導致他們這群人裏最能打的兩個人,一死一重傷。死的那個甚至連全屍都沒找到,隻找到了一隻耳朵和一堆被炸成碎片的設備殘骸。
從青檀到玉京,需要坐16個小時的飛機,如同她當時的年齡一般。
紅燈久久未滅的手術室,從全國各地血庫緊急調派、不停往裏運送的血袋,被通知急忙趕來的各個醫學大拿,未曾間斷過的病危通知單,一雙雙通紅的眼眶,用特製藥水保存不至於腐爛的人耳,被鮮血完全染紅的衣物,被秘密下葬、連墓碑碑文都沒有的衣冠塚……
16歲的晏清如同局外人般,神色漠然地站在一旁。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裏,心裏卻依舊對‘奔喪’這件事情毫無實感。
直到聽見有人說,要拆散他們剩下的幾個人……
從過往的記憶中抽離,晏清用力推了一把麵前躺著不動的人,語氣譏嘲,
“你倒是會享受,這一躺就是四年,難為我這幾年幾乎天天都累成狗。要是你還有點良心,就痛一痛唄,我看監視器會不會動。”
將擦完臉和手腳的兩條毛巾分別扔到一邊,晏清又抓著她的褲腿,將她整條右腿往上提拎,直到折成九十度的直角,才將手撒開。
失去掣肘的那條腿重重地掉回了床上,在柔軟的大床回彈了幾下,才歸於平靜。
“這條腿以前可沒少踹我,當時想到過會有今天嗎?”
隔壁的監護室裏,醫護人員透過監控看著這一幕,被嚇得冷汗淋漓。
望向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的國老,小心翼翼道,“國老,這……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國老頭都沒回,語氣嫌棄,“能有什麽問題,你們平時不也是這麽給她按摩的嗎?現在有人幫忙,還能減輕你們今天的工作量。”
醫護人員的笑容裏多了幾分勉強和苦澀。
那能是同一個道理嗎?!
這小祖宗擱裏麵跟給人肢解似的,拎著人家的四肢直接就是個左三圈右三圈,床上躺著的那要但凡是個假人,估計早都已經碎了。
晏清拎著翟穎的兩條腿玩得正起勁,手機鈴聲卻驟然響起。
她看著屏幕上的備注,感到頭疼之餘,還是劃過了接通鍵,“說。”
那頭的裴翎似乎完全沒聽出她語氣中的冷淡,嗓音溫潤,“我剛回到玉京,清清晚上有時間一起吃個飯嗎?”
晏清眉頭微蹙,語氣有些不耐煩,“我說了,別這麽叫我。”
裴翎不答反問,“所以要一起吃個晚飯嗎?我在Y國給你帶了伴手禮回來。”
或許是擔心她不同意,裴翎又假模假式地補充了一句,“隻是恰好看到了一塊水頭還算不錯的帝王綠翡翠,並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還希望清清不要嫌棄。”
晏清唇角狠狠一抽,“行,時間地點發我。”
說完,便直接掛斷了電話。
看著手機屏幕裏不停彈出來的消息,神色莫名。
狗就是狗,嗅覺永遠都那麽敏銳,竟然還能聞出她的財迷特性,學會利誘起她來了。
偏生她還真就那麽不爭氣,被誘惑到了!
將從衛生間拿出來的工具收拾好,重新擺放回原位。
晏清走到床邊,幫翟穎掖了掖被角。
彎腰湊近她的耳邊,語氣難得有了些小女孩的嬌柔和親昵,輕聲嘟囔道,“大姐,你快點醒來吧。我很想你,我們都很想你。”
看著毫無反應的女人,晏清眸底劃過一抹晦澀。
直起身後,回頭冷冷地掃了眼天花板上的監控,嗓音淡漠,“我有事先走了,把人照看好。”
病房門被再次合上,故而沒人注意到在晏清離開後,床上那人的眼角滑落了一滴淚,淹沒在枕頭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