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羽謠手裏一大遝畫紙的第一頁，畫的是一個女孩，明眼人都能看出，這女孩就是雲羽謠，不僅畫得極像，而且神情都入木三分，隻不過畫上的她比現在青澀一些。
    她用顫抖的手繼續翻動畫紙往後看，果然畫裏畫的全都是自己，不同場景，不同衣著，不同神色，足足有三四十頁。
    雲羽謠的心劇烈翻滾著，不過她也看出，畫上的場景、自己的模樣和穿著，應該是上大學的時候，急忙擦了擦眼淚望向大伯、大伯母：“他……他什麽時候畫的這些畫？”
    還是大伯母接話：“我們都和警察同誌說了，應該是九年前，小晗出去打工的第二年。”
    雲羽謠大吃一驚：“你……你們確定沒記錯？”
    “沒記錯，你救他那年他剛好上初三嘛，畢業後就沒再上高中，出去打工了，過了兩年才回家，天天把自己關在家裏畫這些畫。”
    “然後呢？他又去了哪兒？”雲羽謠急忙追問。
    “不知道哇，也沒說要去哪兒，把這箱子留給我們，說是一定要替他保管好，就出了門，之後再也沒音訊了。”
    雲羽謠愕然思忖半會兒，又問：“他九年前回來的時候，情緒怎麽樣？”
    大伯母一拍手：“又完全變了個人呢！本來已經變活潑了，那次回來又變得天天冷著臉，也沒話。”
    雲羽謠又驚住。
    大伯母再次拉住雲羽謠的手：“姑娘，沒想到小晗還是娶到了你，聽說，你媽……是大老板？”
    他大伯猛地咳嗽一聲，瞪了自己老伴一眼。
    大伯母露出一絲心虛：“問問咋了？都是一家人，小晗爸媽死了，不都是我們供吃供住嘛。”
    雲羽謠自然明白大伯母的話外之意，握緊她的手：“大伯母說得對，都是一家人，你們要是有什麽困難盡管說，我是該替墨晗報恩。”
    大伯母眼睛一亮，正準備說話，卻被大伯搶話道：“我們啥困難沒有，隻希望小晗能盡快醒過來。”
    大伯母悻悻地白他一眼，擠出笑容：“對對對，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讓小晗醒過來。”
    “大伯，大伯母，我明兒就帶你們去看他。”雲羽謠說著望向手裏的那遝畫紙：“這些畫……我能帶走嗎？”
    “當然能！我們是替小晗保管的，現在你們都結婚了，當然應該交給你，對吧老頭子？”
    大伯點了點頭。
    雲羽謠從楚墨晗大伯家出來，就直接去了怡江市公安局和陸幽鳴匯合。到了公安局，慕雪岩先去分公司視察，陸幽鳴向雲羽謠介紹了他們調查到的情況。
    “隊裏查了楚墨晗冒用身份前曾經到過我們市的情況。原來他真正到我們市，不是八年前，而是九年前，也就是在你救了他兩年後。那一次，他用的還是楚墨晗的真實身份，也不是到了兒童繪畫出版社，而是一直在你就讀的法學院對麵的飲品店打工。”
    “他……他居然就在那家飲品店打工？！”雲羽謠的眼珠都差點掉出了眼眶！
    “沒錯，應該是找到了你的下落，但或許有自己的考慮，沒有貿然相認，而是和你保持了一定距離。那些畫像，你都看到了吧？聽說你要來，我就沒帶走。”
    雲羽謠依然驚愕未定，點點頭：“他大伯已經同意將畫交給我。”
    “九年前那一次，他在我們市生活了大概半年，然後又返回了怡江，在怡江待了不到兩個月，之後就去了西北。通過西北警方協查，發現他在西北待了四個月左右，應該是在遇上淩宇軒見證他死亡之後，才冒用他的身份又回到了我市。”
    陸幽鳴頓了一秒：“至於他九年前為什麽要突然離開我市，後來為什麽又冒名返回，還無法得知。”
    雲羽謠默默消化著這些久遠又驚人的故事。
    陸幽鳴歎了一聲：“調查的進展按說還不錯。淩宇軒的下落找到了，你丈夫的真實身份也清楚了。不過，一個死了，一個昏迷不醒，所以，我們下一步調查的重點，隻能集中在楚墨晗遭遇車禍，以及你燃氣中毒的案子上了。”
    雲羽謠這才緩過神來，聲音沙啞：“陸隊辛苦了。我打算在怡江轉轉，明天就帶他大伯和大伯母去醫院看他。”
    陸幽鳴點點頭，欲言又止了半會兒，終於提出了一個很複雜的問題：“雲記者，按照現在的情形，楚墨晗蘇醒的概率很小，後續的治療問題請你考慮。”
    雲羽謠的表情瞬間變凝重。
    “你也是受害人，但如果你選擇不離婚，作為親屬和監護人就必須承擔照顧責任。如果你選擇離婚，我們會通知民政部門作為他的監護人，按政策由國家兜底負責後續治療。”
    雲羽謠沉默了好一會兒，低聲道：“我……暫時不選擇離婚。”
    陸幽鳴沉默片刻：“我們再換一個角度推理，如果你丈夫讓舒夢莎轉達的，所謂你麵臨危險、要注意身邊親近的人這些話，到底是否屬實？就算你確實存在危險，但我們無法排除楚墨晗就是這些危險的主謀。”
    又頓了兩秒，他繼續說道：“還有一種可能，他轉告你的話，不過是為了轉移視線。或許他們同謀之間發生了內訌，所以有人襲擊了他，但即使他昏迷了，他的同謀依然還在執行他們的計劃。”
    雲羽謠的表情更加惶恐不安：“這些，我……不是沒有思考過，但作為記者，我需要線索和證據，才能讓自己做出選擇。”
    陸幽鳴點點頭，歎息一聲：“一切選擇和決定都隻能靠你自己做出了。”
    從怡江市公安局出來，慕雪岩已經等在了院子裏，看到雲羽謠，急忙下車迎上去，很紳士地替她拉開副駕車門，然後才上了車。
    “羽謠，想去哪兒轉轉？”慕雪岩望著她貼心地問。
    慕雪岩的陪伴和溫柔的語氣，讓雲羽謠淩亂低迷的情緒有了一些緩解：“我十一年前去過的地方，都想去看看。”
    於是，在慕雪岩寸步不離的陪伴下，她去了怡江最有名的小吃街、古玩城、西郊古鎮。十一年前的遊曆場景居然曆曆在目，卻又恍如隔世。
    不過故地重遊，讓她莫名安定了下來。況且，身邊還有男神相伴，情緒居然漸漸歡愉了起來，感覺很奇妙。
    傍晚，兩人回到市區，來到江邊一家飯店，飯店的露天餐桌就設在江堤上。吹著江風，雲羽謠倚靠著護欄，一動不動望著緩緩流動的江麵。
    宛如一條翠玉綢帶的江水，岸邊綠意蔥蔥的垂柳，雲羽謠完美的側臉線條，瞬間構成了一幅寫意的油畫，讓對麵的慕雪岩不禁有些看癡了。
    直到店家來上菜，兩人才將思緒拉了回來。
    享用著美食，慕雪岩望向雲羽謠：“羽謠，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雲羽謠抬眼望他：“你說，我很想聽聽。”
    慕雪岩放下筷子，表情變得有些鄭重：“羽謠，你和楚墨晗的故事，至少到他九年前找到你，默默陪伴，不得不承認，非常感人，我也很感動。”
    他話鋒一轉：“但是，你我都是學法律的人，應該具備理性的邏輯思維，法不容情，人性的複雜你我最清楚。無論楚墨晗是因為什麽原因冒用身份接近你，與你成婚，其中的蹊蹺也是不言而喻的。”
    雲羽謠心裏又開始淩亂起來。
    “羽謠，你必須跳出感性的衝動，做好充分思想準備，後續事情的發展或許不會美好。當然，我讚成你調查真相，但作為學長和朋友，我覺得有必要提醒你做最壞的打算。”
    望著慕雪岩誠懇的表情，雲羽謠長歎一聲，望向江麵：“我知道，故事雖然神奇，但他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說實話，我現在很迷茫，也很迷惑，我甚至都不敢說自己有多了解他。”
    “所以你必須現實一點，如果他成為植物人，你必須有勇氣做出選擇，否則你或許永遠會被困在這個囚籠裏。”
    雲羽謠皺起眉頭，沉默了。
    “不過，不用太焦慮，相信你身邊的親友會幫助你渡過難關的。”慕雪岩卻不知道，這句話反倒讓雲羽謠更加不安起來。
    “還有我，如果你把我當朋友的話，我願意陪著你，直到你做回那個一身傲骨、心懷樂觀、無論經曆什麽都依然保持熱愛的你。”
    雲羽謠轉頭望著他，眼眶有些濕了：“謝謝你，雪岩！”
    第二天一早，慕雪岩駕車陪著雲羽謠接上楚墨晗大伯、大伯母。四個小時後，他大伯和大伯母站在ICU病房，望著昏迷不醒的楚墨晗，表情卻有些困惑。
    “他現在的模樣是不是有些改變？”雲羽謠觀察著他們的表情。
    兩位老人對視一眼，大伯母才望向雲羽謠：“確實變了不少，不過，畢竟長大了，大體樣子還在。”
    他大伯歎息一聲，眼裏又有了淚水，湊近床沿，撫摸著楚墨晗的臉：“小晗啊，你一定要醒過來啊，否則我咋向你爸媽交代啊！”
    說完老淚縱橫，讓雲羽謠也忍不住淚眼婆娑。
    從醫院出來，安頓好老兩口，慕雪岩正打算將雲羽謠送回家休息，雲羽謠卻突然接到了母親的電話。
    “回來了嗎？”夏玉蓮的聲音有些不太對勁。
    “嗯，正要回家呢。”
    “先別回了，直接來我公司。”
    “什麽事要去你公司？”
    “當然是有重要的事，關係到你那個糟糕的丈夫！”
    夏玉蓮直接掛了電話，雲羽謠一頭霧水，但從母親的口氣中，明顯有了一種不太好的預感。她讓慕雪岩調轉車頭，往母親的公司趕去。
    到了“童謠實業”總部大樓，雲羽謠讓慕雪岩先回去休息，自己徑直朝母親辦公室走去。
    一進母親豪華的大辦公室，雲羽謠就感覺到了凝重的氣氛。辦公室的沙發上，除了夏玉蓮、趙家明，還坐著兩個男人，一個五十多歲，一個四十來歲，兩人雲羽謠都認得，母親公司的財務總監錢貴寶、項目部經理孫浩。
    四人的表情都一臉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