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都通總部。
    趙方旭的眼睛猛然睜開，那渾濁的眼球裏，此刻燃燒著的是毫不掩飾的貪婪與狂熱。
    他那張布滿老人斑的臉頰因為激動而微微抽搐，聲音嘶啞，卻帶著不容置喙的決斷。
    “機遇！”
    “這是機遇！千載難逢的機遇！”
    他環視著會議室裏一張張驚魂未定的臉，一字一頓，仿佛要將這兩個字砸進每個人的腦子裏。
    “一個活著的，上古煉氣士！一座從海底升起的，傳說中的歸墟仙宮！”
    “這意味著什麽，你們不明白嗎？！”
    他猛地一拍桌子，厚重的實木發出沉悶的巨響。
    “長生！是真正的長生！是能夠被我們解析、複製、量產的長生！”
    “什麽基因工程，什麽生命科學，在這座活著的‘神跡’麵前，全都是狗屁！是原始人的木棒！”
    此時，所有人腦海中隻有一個想法。
    抓到他！
    解刨他！
    研究他！
    高晉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麽，但在趙方旭那幾乎要吃人的目光下，又把話咽了回去。
    是的，恐懼。
    對那尊元嬰的恐懼還未消散。
    可另一種更原始、更炙熱的情緒，已經開始在會議室裏發酵、蔓延。
    貪婪。
    軍方的那位董事，一個麵容剛毅如鐵的中年男人，沉聲開口：“趙董，你的意思是……要對他動手？”
    他的手指在桌麵上敲了敲，發出規律的叩擊聲，像是在校準自己的心跳。
    “我們的航母戰鬥群，全球的軍事力量，在他麵前就像是孩子的玩具。我們拿什麽動手？”
    趙方旭笑了，那笑容森然而冷酷。
    “誰說要硬碰硬了？”
    “他現在在湘西，對吧？他托起了東海歸墟，然後呢？他為什麽不動了？”
    “他在沉睡？他在恢複？還是說，他剛剛突破，正處於最虛弱的時期？”
    “我們不知道。但我們必須去！”
    他站起身，走到全息投影前，伸出幹枯的手指，點向那片代表著湘西的深綠色區域。
    “立刻！馬上！聯合最高指揮部，啟動一級戰備！”
    “以‘反恐演習’和‘地質災害救援’的名義，封鎖整個湘西！陸軍、空軍、火箭軍，所有能動的單位，給我把那裏圍成一個鐵桶！”
    “天上，用無人機和偵察機給我24小時不間斷監控，我要他每一根頭發絲的動向！”
    “地下，讓工程部隊帶上最先進的鑽探設備，我要把那座淮南王墓周圍的地層結構圖給我畫出來！”
    他轉過身，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包括哪都通各大區的負責人，以及臉色凝重的軍方代表。
    “諸位，這不再是異人界內部的事情了。這是國運之爭！”
    “這個‘神’，是出現在我們神州大地的。他的力量，他的秘密，他的一切，都必須，也隻能，屬於我們！”
    “是屬於哪都通的！屬於這個國家的！”
    他的聲音裏充滿了蠱惑人心的力量，將那赤裸裸的貪婪，包裝成了冠冕堂皇的“國家利益”。
    “我們不是要與他為敵，我們是要‘保護’他，‘研究’他！為了全人類的未來！”
    沒有人再提出異議。
    恐懼被欲望壓倒。
    謹慎被狂熱吞噬。
    軍方董事站了起來，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明白！我立刻向聯合參謀部匯報，申請最高授權！”
    命令，如電流般迅速傳導下去。
    這個龐大的國家機器，在沉寂了數十年之後，第一次為了一個非世俗的目標，開始以一種恐怖的效率全力運轉。
    一架架塗著灰色迷彩的運輸機，從不同的軍用機場呼嘯而起，機腹下滿載著最精銳的士兵和裝備，航向直指湘西。
    公路上，一眼望不到頭的軍用卡車匯成了鋼鐵的洪流，履帶壓過路麵，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卷起漫天塵土。
    天空被戰鬥機的呼嘯聲撕裂，一道道音爆雲在萬米高空炸開，如同宣告戰爭降臨的號角。
    地下，無數條光纜中，代表著最高指令的數據流瘋狂湧動。
    整個世界，在這一刻，仿佛都屏住了呼吸。
    然而，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
    尤其是當這團火，已經燒成了燎原之勢。……
    就在哪都通和高層雷厲風行地展開行動時，另一個戰場，早已硝煙彌漫。
    互聯網。
    “臥槽！臥槽！臥槽！湘西的兄弟們快出來看神仙！”
    一個名為“湘西探險小哥”的短視頻博主，在淩晨四點，用顫抖的雙手上傳了一段隻有十五秒的視頻。
    視頻的畫質很差，抖動得厲害，充滿了噪點。
    但內容，卻足以讓每一個看到的人，畢生難忘。
    夜幕之下，群山之間，一尊頂天立地的金色虛影盤坐雲端，寶相莊嚴，散發著柔和而又威嚴的光芒，將方圓百裏的天空，都映照成了一片燦爛的金色。
    那虛影巨大到無法用言語形容，仿佛整片山脈，都隻是祂的蒲團。
    視頻的最後，鏡頭猛地一抖，傳來博主帶著哭腔的驚呼：“媽呀！活的！是活的啊！”
    起初，這條視頻並沒有引起太大的波瀾。
    評論區裏，大多是嘲諷和調侃。
    “P得不錯，下次別P了。”
    “特效五毛，不能再多了。”
    “博主喝了多少斤啊？看見佛祖了都？”
    “假的吧，這年頭為了流量真是什麽都敢編。”
    但是，很快，情況就變了。
    “等一下！我也在湘西！我也看到了！就在我家窗外！絕對不是P的！那金光現在還沒散呢！”
    “坐標吉首！我拿我爺爺的望遠鏡看了！那玩意兒……那玩意兒好像還在變大！”
    “我靠！是真的！我朋友在懷化當夜班司機，他剛才給我打電話，嚇得話都說不清楚了，就說天上多了個太陽！”
    越來越多的IP地址顯示為湘西的網友，開始在評論區現身說法。
    他們用最樸實，甚至有些語無倫次的語言，描述著自己親眼所見的震撼。
    恐慌和好奇，像病毒一樣開始在網絡上擴散。
    “有沒有搞錯啊？真的假的？有沒有圖啊兄弟們？有圖有真相啊！”
    “來了來了！新鮮出爐的！”
    第二段、第三段、第十段……
    從不同角度，不同地點拍攝的視頻和照片，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
    有的從高速公路的行車記錄儀裏截取，有的從高樓的窗戶向外拍攝，有的甚至是在山間露營的驢友，用高清相機拍下的延時攝影。
    所有的影像，都指向同一個事實。
    在湘西的深山裏，真的出現了一個無法用科學解釋的，神跡般的景象。
    #湘西元嬰##活體神仙現身##20XX年最大玄幻事件#一個個詞條，以火箭般的速度衝上各大社交平台的熱搜榜。
    整個互聯網，徹底沸騰了。
    “所以……修仙是真的？我他媽現在辭職去武當山還來得及嗎？”
    “樓上的別傻了，要去也去湘西啊！這明顯是哪位大佬飛升了啊！過去拜師啊！”
    “有沒有一種可能，這是外星人的全息投影？”
    “別扯淡了，你看那道韻，那法相，那撲麵而來的壓迫感！這絕對是我華夏本土的大能！犯我中華者，雖遠必誅（物理超度版）！”
    網絡狂歡的背後，是無法抑製的，對未知的興奮與恐懼。
    而官方的反應，也快得驚人。
    早上八點整，各大官方新聞媒體的APP，同時推送了一條措辭嚴厲的辟謠聲明。
    【關於網傳“湘西出現不明人形金光”一事的官方通報】
    【經我台記者與氣象、地質專家多方核實，網傳視頻與圖片內容，係由湘西地區特殊的地磁環境與大氣濕度，在淩晨時分形成的罕見球狀閃電與海市蜃樓疊加的自然現象。其金色光芒為大氣中某種特殊微粒反射所致，具體成因仍在進一步研究中。】
    【網絡上流傳的部分過於清晰的視頻，經技術部門鑒定，存在明顯的人為剪輯與後期特效處理（P圖）痕跡。】
    【請廣大網民不信謠、不傳謠，保持理性，切勿被別有用心之人利用。對於惡意製造、傳播謠言，擾亂社會秩序的行為，有關部門將依法追究其法律責任。】
    聲明下麵，還附上了一段專家訪談。
    一位戴著金絲眼鏡，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的老教授，對著鏡頭侃侃而談：“……這種現象雖然罕見，但在地質活動頻繁的區域並非沒有先例。所謂的人形，不過是光影效果與人類心理暗示共同作用的結果，在雲層中看到人臉、動物，都是類似的原理……”
    官方的下場，仿佛一盆冷水，澆在了沸騰的輿論上。
    “我就說是假的吧，一群人瞎激動。”
    “散了散了，還以為能白日飛升呢。”
    “相信科學，遠離封建迷信。”
    風向，似乎在一瞬間就被扭轉了。
    緊接著，更強硬的手段來了。
    第一個上傳視頻的“湘西探險小哥”，他的賬號突然被封禁。
    不久後，一段他本人出鏡的道歉視頻，被一個新注冊的賬號發了出來。
    視頻裏，那個原本鮮活跳脫的年輕人，臉色蠟黃，眼神躲閃，對著鏡頭，用一種背稿子般的僵硬語氣說道：“大家好，我是湘西探險小哥。關於前幾天我發布的‘神仙’視頻，我想在這裏向大家鄭重道歉。那段視頻……是我和我的團隊，為了博取流量，用無人機掛上LED燈，再通過後期軟件合成的。我對自己的行為給社會造成的不良影響，深感愧疚。我願意接受一切處罰。請大家不要再相信網上的謠言了，要相信科學……”
    視頻的最後，他還對著鏡頭，深深地鞠了一躬。
    明眼人都能看出不對勁。
    他的手腕上，有一圈不自然的紅印，像是被什麽東西銬過。
    他說話的時候，眼神總是不自覺地瞟向鏡頭之外的某個方向。
    這哪裏是道歉，這分明是脅迫！
    “我操，這是被請去喝茶了吧？”
    “這個道歉視頻……看得我後背發涼。”
    “懂了，事情是真的，但是不讓說。”
    官方的強力彈壓，非但沒有平息事態，反而激起了更強烈的逆反心理和猜疑。
    這套“辟謠抓人逼迫道歉”的組合拳，在信息閉塞的年代或許管用，但在這個人人都有手機，人人都是自媒體的時代，簡直就是火上澆油。
    打臉，接踵而至。
    而且，一次比一次響亮。
    “他們能封掉一個人的嘴，難道還能封掉我們所有人的嘴嗎？！”
    一個匿名的帖子，在某個海外論壇上炸開。
    帖子裏，是長達五分鍾的高清視頻合集。
    這一次，不再是模糊不清的遠景。
    鏡頭拉得極近，甚至能看到那尊元嬰法相上，由炁構成的繁複紋路，看到祂的眉眼，看到那雙仿佛蘊含著宇宙星辰的，淡漠而空靈的眼睛。
    視頻的後半段，更是放出了一段衛星雲圖的動態影像。
    隻見那尊巨大的金色虛影，緩緩伸出一隻手。
    那隻手，穿過雲層，探入東方的大海。
    然後，輕輕向上一抬。
    轟——！
    視頻裏沒有聲音，但所有看到這一幕的人，仿佛都聽到了來自地殼深處的怒吼。
    整個東部沿海的板塊，在衛星圖上，出現了一個肉眼可見的，輕微的位移！
    海水被排開，一座青銅鑄就的，龐大到不可思議的海底宮殿，硬生生被從萬米深的海溝裏，托舉出了海麵！
    視頻的最後，附上了一行血紅的大字。
    【他們說這是球狀閃電。】
    【他們說這是海市蜃樓。】
    【現在，你告訴我，這他媽是什麽？！】
    這段視頻，像一顆核彈，在已經混亂不堪的輿論場裏，引爆了。
    它以一種無法阻擋的態勢，通過各種加密鏈接、網盤分享、私人聊天群，瘋狂傳播。
    刪帖的速度，遠遠跟不上轉發的速度。
    捂不住了。
    真的，徹底捂不住了。
    當淮南王墓葬的異象，以一種蠻橫的姿態，反複衝刷著每一個人的認知時。
    當官方的公信力，在一次次拙劣的掩蓋中消耗殆盡時。
    所有人都明白，這個世界，有什麽東西，已經徹底改變了。
    晚上七點整。
    新聞聯播的片頭曲，準時在千家萬戶的電視機裏響起。
    李大爺剛剛吃完晚飯，正端著一杯熱茶，準備看看今天國家又發生了什麽大事。
    以往沉穩端莊的男主播，今天的表情卻顯得異常嚴肅。
    “觀眾朋友們，晚上好。今天新聞聯播的主要內容有……”
    在播報了幾條常規的領導人會議和經濟新聞後，畫麵突然一轉。
    “下麵，插播一條本台剛剛收到的消息。”
    女主播的聲音響起，清晰而沉穩。
    “近日，我國湘西地區，監測到範圍異常的地質活動與高能物理現象。根據現場畫麵顯示，該地區上空出現了大規模、長時間的、形態穩定的大氣光學奇觀。”
    畫麵切換。
    出現的，正是那尊盤坐雲端的金色元嬰！
    隻不過，畫麵經過了處理，進行了模糊化和降色處理，讓它看起來更像一團人形的金色雲霧，而不是一個清晰的神佛法相。
    但，終究是播了！
    “……目前，該現象的具體成因尚不明確。氣象、地質、物理等多個領域的專家組成的聯合調查組，已經抵達現場，展開研究。”
    “為確保人民群眾生命財產安全，及科研工作的順利進行，有關部門已決定，對湘西部分山區進行臨時交通管製。請附近居民保持冷靜，不要驚慌，一切以官方發布的信息為準，切勿輕信網絡謠言……”
    主播的話還沒說完，李大爺的手機就瘋狂地響了起來。
    是他的兒子，一個在外地工作的程序員打來的。
    “爸！你看到新聞了嗎！看到了嗎！”
    兒子的聲音裏，是壓抑不住的激動和顫抖。
    “看到了……看到了……”
    他活了七十多年，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在新聞聯播上，看到“神仙”。
    窗外，夜幕降臨。
    遠方的天際線上，似乎有無數道紅色的光點，正拖著長長的尾跡，劃破夜空，朝著同一個方向，匯聚而去。
    那是，奔赴湘西的，鋼鐵的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