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歸墟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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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焚鋼爐心”的爆炸餘波如同瀕死巨獸最後的喘息,緩緩平息。巨大的坑洞中濃煙滾滾,殘餘的能量如同鬼火般明滅,將這片焦土映照得一片狼藉,再無往日那永恒燃燒的詭異景象。
    顧霆咳出嗆入肺中的沙塵和金屬碎屑,掙紮著從地上爬起,渾身無處不痛,骨頭象散了架。他望向那片毀滅的遺跡,心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沉重。三位遠古“叛逆者”以生命和戰艦殘骸守護的秘密,最終以如此慘烈的方式落幕,隻餘下腦海中斷續卻關鍵的信息碎片。
    那幅標注著“牧人”監控網絡薄弱處乃至盲區的星圖,如同灼熱的鐵烙印在他的意識深處,每一個坐標,每一條可能的路徑,都關乎著整個文明的渺茫希望。
    青衣女子站在不遠處,夜風吹拂著她沾染了灰燼的鬥篷。她似乎並未受到太大影響,隻是默默整理著略顯淩亂的衣著,那雙冰冷的眸子望著爆炸坑洞,良久,才緩緩轉向顧霆。
    “記住那份星圖。”她的聲音恢複了以往的清冷,聽不出絲毫情緒波動,仿佛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逃亡與毀滅從未發生,“那是‘逐光號’用最後存在換來的唯一生路。”
    她不再多言,再次取出那個奇特的羅盤。這一次,羅盤的指針在劇烈搖擺了幾下後,並未指向某個具體方向,而是開始以一種奇異的、類似呼吸般的節奏微微震顫,指針尖端散發出極其微弱的、與星圖中某個坐標頻率隱隱共鳴的熒光。
    “跟我來。”她收起羅盤,辨明了一個方向,那是西方更深處、山脈更加連綿險峻的地帶。
    兩人再次啟程,沉默地穿越著因爆炸而變得更加破碎和不穩定的地域。一路上,隨處可見被衝擊波掀翻的岩層和扭曲的金屬碎片,空氣中依舊彌漫著刺鼻的焦糊味和能量殘留的腥氣。
    顧霆一邊艱難地跟上青衣女子的速度,一邊在腦海中反複勾勒、記憶著那幅星圖。星圖所指的方位,似乎就在羅盤指引的方向深處,那是一片被古老地圖標記為“絕對死境”、連最勇敢的探險家都望而卻步的連綿雪山和深邃冰穀。
    難道“叛逆者”的據點,竟然藏在那種極寒絕地?
    又行了兩日,地貌開始劇烈變化。戈壁和荒山逐漸被永恒的凍土和裸露的黑色冰川所取代。空氣變得稀薄而冰冷,嗬氣成霜,狂風如同冰冷的刀子,無休止地切割著一切。舉目四望,唯有黑白二色——黑色的山岩,白色的冰雪,構成一幅單調而死寂的畫卷。
    青衣女子取出厚重的防寒鬥篷換上,也扔給顧霆一件。鬥篷材質特殊,內部似乎編織了某種可以自發熱的金屬絲,勉強抵禦著這深入骨髓的嚴寒。
    她手中的羅盤指針震顫得越發劇烈,熒光也越來越亮。
    終於,在翻越一道如同刀鋒般險峻的冰脊後,眼前的景象讓即便早已見慣奇景的顧霆,也再次感到了難以言喻的震撼。
    前方,是一個巨大無比、被四周雪山環抱的碗狀冰穀。冰穀的中央,不是預想中的萬年冰層,而是一片幽黑色的、仿佛永不凍結的湖水!
    湖水漆黑如墨,深不見底,平靜得沒有一絲漣漪,倒映著周圍險峻的雪峰和灰白色的天空,仿佛一塊巨大的、鑲嵌在冰雪世界中的黑曜石。
    在黑色湖泊的岸邊,甚至淺水區,散落著無數巨大的、形態各異的星艦殘骸。是與“星槎”風格類似、卻更加龐大、造型更加奇詭的金屬艦船殘骸!它們有的半埋在冰層中,隻露出斷裂的桅杆(如果那能稱為桅杆的話)和猙獰的撞角;有的傾覆在湖邊,巨大的艦體被冰雪覆蓋,如同凍僵的巨獸;更有甚者,直接沉沒在漆黑的湖水中,隻留下模糊而龐大的陰影,如同水下的幽靈。
    這些艦船殘骸大小不一,風格也略有差異,似乎屬於不同的時代和製造者,但都帶著那種超越時代的、非人的科技感,以及慘烈的創傷痕跡。它們靜靜地躺在那裏,仿佛一個被遺忘的、跨越了萬古時空的星際戰艦墓場。
    這裏就是星圖最終指引的地方?一個廢棄的星際港口?
    青衣女子在冰脊上停下腳步,俯視著下方那片巨大的艦船墳場,冰冷的眸子裏也微微閃動。她手中的羅盤指針此刻已經不再震顫,而是筆直地指向冰穀中央那片漆黑的湖水,指針上的熒光亮得刺眼。
    “ ‘歸墟港’。”她低聲念出一個古老的名字,聲音幾乎被寒風撕碎,“傳說中失落星槎的最終歸處,也是‘叛逆者’們最初的中轉站之一。”
    她看向顧霆:“星圖指引的坐標核心,就在湖心深處。我們需要一條能下水的船。”
    兩人沿著陡峭的冰壁,小心翼翼地下到穀底。靠近之後,更能感受到這些星際殘骸的龐大與壓迫感。它們沉默地訴說著曾經的輝煌與最終的毀滅,冰冷的金屬外殼上布滿了巨大的爪痕、能量武器灼燒的孔洞以及各種難以理解的創傷。
    青衣女子似乎對這裏頗為熟悉,她帶著顧霆穿梭在巨大的殘骸之間,目標明確地走向湖泊的東南角。那裏,一艘相對較小、造型更加流線型、仿佛某種高速偵察艦的殘骸半擱淺在岸邊,它的艦首部分破損嚴重,但艦尾似乎還算完整,甚至有一個緊閉的、看似氣密艙門的入口。
    “這艘‘迅影號’應該還能用。”青衣女子檢查了一下艙門周圍的符文和接口,從懷中取出了那枚曾經在黑水湖引發異動的黑色梭子。
    她將黑色梭子插入艙門旁邊一個不起眼的凹槽。
    嗤——
    一聲輕微的氣密聲響起,艙門邊緣亮起一圈幽藍色的光芒,旋即向內滑開,露出後麵一條黑暗的、彌漫著陳腐空氣的通道。
    “進去。”青衣女子率先鑽入。
    艦船內部一片狼藉,控製台破碎,線路裸露,許多地方覆蓋著厚厚的冰霜和塵埃,但主體結構似乎還算完整。青衣女子輕車熟路地來到艦橋,嚐試著啟動某些備用係統。
    令人驚訝的是,隨著她將自身的精神力(或者說某種特殊能量)注入控製台某個核心節點,艦橋內部竟然真的亮起了幾盞昏暗的、不斷閃爍的應急燈,一些破損的屏幕也掙紮著顯示出扭曲的圖像和無法識別的數據流。
    “能源核心還有微弱殘留,推進器損壞百分之七十,維生係統離線,水下潛航模塊似乎還能勉強啟動……”她快速解讀著那些破碎的信息,雙手在布滿灰塵的控製板上飛快操作著。
    一陣沉悶的震動從艦體尾部傳來,伴隨著刺耳的金屬摩擦聲。
    “抓緊了。”青衣女子聲音未落,整個艦體猛地一震,開始緩緩向後滑入那漆黑冰冷的湖水中。
    刺骨的寒意瞬間透過金屬艦體滲透進來。窗外是無盡的、吞噬一切光線的黑暗湖水。應急燈的光芒在黑暗中顯得微不足道,隻能照亮附近漂浮的一些冰屑和塵埃。
    小型偵察艦如同一條垂死的金屬魚,掙紮著向著湖心深處下潛。壓力越來越大,艦體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響,仿佛隨時都會解體。
    青衣女子全神貫注地操控著,依靠著羅盤的指引在黑暗的深水中艱難前行。
    下潛了不知多久,深度早已超出了尋常湖泊該有的範疇。就在顧霆以為這艘破船即將撐不住的時候,前方無盡的黑暗中,突然出現了一點微弱的光芒。一種柔和的、穩定的、人工製造的幽藍色冷光。
    隨著艦船不斷靠近,那光芒越來越亮,逐漸顯露出其輪廓——竟然是一座巨大的、如同倒扣的碗般的、半透明的能量護盾!護盾之內,隱約可見一片建立在湖底岩層上的、風格奇特的建築群!那些建築並非石頭或金屬,而是一種如同活體珊瑚般、自行生長構成的奇異結構,散發著淡淡的生物熒光。
    能量護盾之外,湖底散落著更多、更加巨大的戰艦殘骸,它們如同忠誠的衛士,沉默地拱衛著那片被護盾保護的區域。
    這裏竟然真的有一處隱藏在湖底極深處的、還在運作的基地?
    青衣女子操控著偵察艦,小心翼翼地靠近能量護盾。她在控製台上輸入了一係列複雜的、由星圖信息推導出的指令。
    能量護盾表麵蕩漾起漣漪,緩緩打開了一個僅容艦船通過的入口。
    偵察艦搖晃著駛入了護盾之內。
    瞬間,所有的水壓和寒意消失無蹤。護盾內部竟然是一個巨大的、沒有湖水的、充滿可呼吸空氣的空間。柔和的人造光線從上方灑下,照亮了這片奇跡般的湖底世界。
    艦船緩緩停靠在一個簡陋的、似乎由生物材質構成的碼頭旁。
    青衣女子關閉了幾乎要散架的偵察艦,率先走下舷梯。
    顧霆緊隨其後,踏上這片神秘的土地。空氣溫暖而濕潤,帶著一股淡淡的、類似海藻和臭氧的味道。放眼望去,那些珊瑚般的建築錯落有致,街道上空無一人。
    整個基地寂靜得可怕,隻有他們兩人的腳步聲在空曠的空間裏回蕩。那些散發著熒光的建築大多門窗緊閉,經被遺棄了無數歲月。
    唯有基地最中心處,有一座相對最高大的、如同神殿般的建築,其頂端的生物熒光依舊明亮而穩定。
    青衣女子目光凝重地掃過死寂的街道,徑直向著那座中心建築走去。
    推開那扇由某種堅韌生物膜構成的大門,內部是一個宏偉的大廳。大廳中央,有一個巨大的、由水晶和某種發光菌類構成的複雜裝置,正在緩緩運轉,發出低沉的嗡鳴聲——那似乎是維持整個護盾和基地基礎能量的核心。
    在裝置的前方,背對著大門,站立著一個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