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艾灸與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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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眉心的刺痛像針挑似的鑽進來時,鍾晚終於把那本《觀心要訣》扔在了石桌上。練了整整一下午,非但沒摸到門道,反而被周遭雜七雜八的情緒攪得頭脹 —— 槐樹葉的焦躁、古籍的沉鬱,連牆角青苔都在散發潮濕的委屈,這些碎片式的情緒撞在一起,讓她眼前陣陣發黑。
    “又偷懶。”
    清冽的氣息突然覆上來,張深撿起地上的書,指尖拂過書頁時,一股清涼的術法能量順著空氣飄過來,瞬間壓下了那些雜亂的情緒。鍾晚趴在石桌上喘著氣,看見他蹲下身,視線落在自己泛著紅血絲的眼底。
    “塵念吸收了太多雜緒。” 他的指尖懸在她眉心半寸,沒敢真的觸碰,“晚上用艾灸排一排。”
    鍾晚猛地抬頭,耳尖差點蹭到他的手腕:“艾灸?你還會中醫?張老板你到底有多少馬甲沒脫?”【下次是不是還要說自己會煉丹修仙?】
    張深沒接話,轉身往廚房走時,她分明瞥見他耳尖泛著淡淡的紅。塵念在胸腔裏輕輕發燙,像揣了顆小太陽,剛才被情緒碎片攪亂的心緒,竟被這陣暖意熨帖得舒服了些。
    暮色沉下來時,鍾晚被領進了書房旁的小耳室。這裏沒有書架,隻擺著張楠木躺椅,牆角燃著支安神香,煙絲嫋嫋裏混著淡淡的艾草味。張深端著個黑漆托盤進來,裏麵放著艾條和薑片,月白衫的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線條幹淨的手腕。
    “躺好。” 他把托盤放在矮幾上,聲音比平時低了些,“放鬆。”
    鍾晚磨磨蹭蹭地躺下,後背貼著微涼的木椅,心跳卻莫名快了起來。張深站在她身後,清冽的氣息混著艾草香籠罩下來,她能清晰聽見他拆艾條包裝的輕響,還有指尖劃過薑片的沙沙聲。
    “忍著點。” 他的指尖剛碰到她的後腰,鍾晚就猛地繃緊了身體。那觸感微涼,帶著薄繭,順著衣料下的穴位按壓時,竟讓塵念發出細碎的震顫,一股暖流順著脊椎往上爬。
    艾條點燃的瞬間,帶著焦香的熱力撲過來。張深用薑片墊在她的命門穴上,再將艾柱放上去,溫熱的氣息穿透薄衣滲進皮膚,像有無數細小的火苗在經絡裏遊走,把塵念帶來的滯澀感一點點化開。
    “好舒服…” 鍾晚無意識地哼出聲,眼睛舒服得眯了起來。小時候外婆也給她灸過腰,也是這樣暖烘烘的感覺,隻是外婆的手更粗糙些,帶著灶膛的煙火氣。
    話音剛落,身後的動作突然頓了。鍾晚能感覺到張深的氣息亂了半拍,按壓在她腰側的指尖微微發顫,連帶著艾柱的熱力都晃了晃。她剛想回頭,就聽見他低聲說:“別動,燙。”
    【明明是你自己手抖。】鍾晚憋住笑,乖乖趴著不動,眼角的餘光卻能瞥見他垂在身側的另一隻手攥成了拳。塵念突然變得格外活躍,像在窺探張深的情緒,一股淡淡的慌亂順著他的指尖飄過來,混著清冽的氣息,讓她的耳尖越來越燙。
    艾柱換了第三根時,鍾晚的意識開始發飄。安神香的煙霧繞著鼻尖轉,艾草的熱力順著穴位往四肢百骸鑽,塵念在體內輕輕流轉,竟和這股暖意融在了一起。眼前突然閃過一片模糊的光影,不是耳室的模樣,是片漫天飛雪的山林。
    雪地裏立著個少年,墨發用麻繩束著,身上的粗布衫結了層薄冰,卻依舊挺直脊背望著遠處的山澗。少年的側臉和張深一模一樣,隻是眼神更青澀些,手裏攥著塊斷裂的玉佩,指尖凍得發紅。
    “師父…” 少年的聲音帶著哽咽,卻強忍著沒哭,“我能守住裂隙的。”
    鍾晚的心猛地一揪,剛想看清山澗裏有什麽,眼前的光影突然碎了,像被風吹散的煙。耳室的安神香還在燃著,艾草的焦香依舊縈繞鼻尖,張深的指尖已經離開她的腰側,清冽的氣息也退遠了些。
    “醒了?”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沒敢看她的眼睛,“起來喝杯溫水。”
    鍾晚坐起身時還有些發懵,後背的暖意還沒散,心裏卻堵得慌。那個雪地裏的少年是張深吧?他師父怎麽了?那塊斷玉佩又是怎麽回事?無數個問題湧上來,她剛要開口,就看見張深端著水杯遞過來,指尖還在微微發顫。
    “剛才… 你有沒有看見什麽?” 鍾晚接過水杯,指尖碰到杯壁的溫熱,終於還是問出了口。
    張深的動作頓了頓,轉身往門口走:“艾灸時氣血翻湧,容易產生幻覺。” 他的背影在燈光下顯得有些僵硬,“早點回去休息,明天還要練觀心術。”
    “不是幻覺!” 鍾晚追上去抓住他的衣袖,塵念突然灼熱起來,像是在證實她的話,“是雪地裏的山,還有個少年… 是你對不對?”
    張深猛地轉過身,眼神裏翻湧著複雜的情緒,有驚訝,有慌亂,還有一絲她看不懂的痛楚。他的目光落在她抓著衣袖的手上,指尖動了動,像是想推開她,最終卻隻是輕輕掙開,後退了半步。
    “別多想。” 他的聲音冷了下來,恢複了平時的疏離,“好好休息。”
    鍾晚站在原地,看著他快步走進書房,門 “砰” 地一聲關上,震得窗紙都顫了顫。手裏的水杯還溫著,可心裏的暖意卻一點點冷下去。她能感覺到張深在撒謊,剛才的幻象絕對和他有關,甚至和他守的裂隙、失蹤的師父都脫不了幹係。
    塵念在體內輕輕躁動,帶著淡淡的委屈,像是在替她不平。鍾晚摸了胸口,那裏的暖意還在,隻是多了層揮之不去的疑慮。張深到底藏著多少秘密?那個雪地裏的少年經曆了什麽?還有林老說的 “鑰匙” 和 “劫”,是不是也和這些過往有關?
    她轉身往自己的廂房走,路過書房時,聽見裏麵傳來翻書的急促聲響,還有一聲壓抑的低咳。塵念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像是感應到張深的道心反噬,鍾晚的腳步頓住了。
    【他明明也受了影響,為什麽不肯說?】她攥緊拳頭,心裏的好奇和擔憂纏在了一起。剛要抬腳離開,就看見書房的窗紙上,映出張深抬手按眉心的影子,他的另一隻手,正無意識地摸著胸口,像是在壓製什麽。
    鍾晚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剛才的幻象裏,少年攥著斷玉佩的位置,和張深此刻撫摸的位置一模一樣。她突然意識到,那個雪地裏的秘密,或許就是解開所有謎團的鑰匙 —— 而張深,根本不想讓她找到這把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