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市廛鑒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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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著這個。”
    張深的聲音剛落,一個素色布包就砸在鍾晚懷裏,清冽的氣息混著晨霧從他袖口散出。她低頭摸了摸布包,裏麵是幾塊碎銀子似的硬物,硌得掌心發疼。“逛個菜市場還要帶盤纏?” 她挑眉,看著男人已經跨出歸塵閣門檻的背影,月白衫在市井煙火裏顯得格格不入,【這老古董不會還在用銀子結賬吧?】
    剛踏入古玩市場,混雜著塵土、黴味與劣質檀香的氣息就湧了過來。攤販的叫賣聲此起彼伏,瓷瓶碰撞的脆響、算盤珠子的劈啪聲攪得人太陽穴發疼。鍾晚下意識縮了縮脖子,皮膚下的塵念突然輕輕震顫,一股細微的灼熱順著血管爬上來,像是在預警什麽。
    “挑一件老物件。” 張深的聲音壓得很低,指尖掃過路邊一尊銅佛,留下淡淡的涼意,“憑感覺,不用管價錢。”
    鍾晚翻了個白眼,卻還是順著攤位往前走。她對這些瓶瓶罐罐向來沒興趣,可走著走著,一股莫名的壓抑感突然攫住了她 —— 不是來自人群的喧囂,是斜前方那個紅綢鋪蓋的攤位,準確說,是攤位中央那隻青花花瓶。
    那瓶子釉色鮮亮,畫著纏枝蓮紋樣,在陽光下泛著誘人的光澤,攤主正唾沫橫飛地向圍觀者吹噓:“乾隆官窯!剛從老宅挖出來的,品相完好!” 可鍾晚盯著它,隻覺得胸口發悶,塵念像被冰水澆過似的,泛起刺骨的寒意。
    “那瓶子… 看著漂亮,但讓人不舒服。” 她拽了拽張深的衣袖,聲音不自覺放低,“像哭了很久,渾身都透著委屈。”
    這話一出,圍觀的人都笑了。攤主斜睨著她,三角眼眯成一條縫:“小姑娘不懂別瞎說!這可是官窯珍品,你知道值多少錢嗎?”
    “值多少錢我不知道。” 鍾晚往前走了半步,塵念的寒意更甚,她甚至能 “看” 到瓶子上纏繞著淡淡的灰霧,像無數細碎的淚痕,“但它不舒服,你把它擺出來,是想讓別人替你背東西吧?”
    攤主的臉色瞬間變了,眼底閃過一絲慌亂,隨即又換上凶相:“你這丫頭故意找茬是不是?買不起就滾,別耽誤我做生意!” 他伸手就要推鍾晚,手腕卻被一隻冰涼的手攥住。
    張深不知何時站到她身前,清冽的氣息驟然散開,帶著無形的威壓。“做生意,講究誠信。” 他的聲音很輕,卻讓攤主的臉色瞬間慘白,“這瓶子是灌漿胎,釉色是化學料,去年潘家園多的是,十塊錢一個。”
    攤主的額頭滲出冷汗,掙紮著想抽回手,卻被張深捏得更緊。“你… 你胡說!” 他色厲內荏地喊著,眼神卻不自覺瞟向市場入口的方向。
    鍾晚的情緒鏡像突然動了,她 “看” 到攤主心裏翻湧著恐懼與算計,還有一絲對某個方向的求助。【這家夥有同夥?】她剛想提醒張深,就見男人指尖在攤主手腕上輕輕一叩,一股清涼的術法能量順著接觸點湧過去,攤主的身體猛地一顫,眼裏的慌亂瞬間被茫然取代。
    “抱歉,小姑娘不懂事。” 張深鬆開手,語氣恢複平淡,轉頭看向鍾晚,“再挑一件。”
    這是他第一次沒訓斥她,甚至隱隱站在她這邊。鍾晚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鼻尖縈繞著他身上淡淡的墨香,混著市場的塵土味,竟不覺得難聞。她順著攤位繼續走,目光最終落在角落裏一個不起眼的木盒上。
    木盒裏躺著枚平安扣,玉質溫潤,表麵有一層自然的包漿,沒有華麗的紋飾,卻透著一股平靜的氣息。鍾晚剛碰到它,塵念的寒意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暖意,像曬過太陽的棉被。“就這個。”
    攤主還在愣神,張深已經掏出布包裏的碎銀放在桌上。他的指尖在桌上輕叩三下,發出清脆的聲響,那攤主突然打了個激靈,眼神恢複清明,卻像是忘了剛才的衝突,訥訥地收了銀子,還多找了幾個銅板。
    “為什麽選這個?” 走出攤位很遠,張深才開口問,目光落在鍾晚手裏的平安扣上。
    “它舒服。” 鍾晚摩挲著平安扣的邊緣,冰涼的觸感讓她很安心,“像你泡茶時的樣子,安安靜靜的。” 她頓了頓,小聲補充,“剛才謝謝你。”
    張深的腳步頓了一下,側臉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相信你的感覺。”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肯定,“你的眼睛,比這些老物件看得更清楚。”
    鍾晚的心裏突然湧起一股暖流,比平安扣的溫度更甚。她抬頭看向張深,他的眼神依舊清冷,卻沒有了之前的嚴厲,反而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溫和。【這家夥也不是那麽討人厭嘛。】
    兩人沿著市場邊緣往回走,鍾晚正把玩著平安扣,突然感到背後一涼。塵念劇烈地跳動起來,一股熟悉的惡意順著脊椎爬上來,和上次在古玩市場遇到的灰衣人一模一樣。她猛地回頭,卻隻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沒有熟悉的身影。
    “怎麽了?” 張深察覺到她的異樣,停下腳步,目光銳利地掃過四周。
    “有人在看我們。” 鍾晚攥緊平安扣,冰涼的觸感讓她稍微鎮定了些,“和上次那個糖畫攤主一樣,很凶的感覺。”
    張深的眉峰蹙了起來,指尖在袖中掐了個訣。鍾晚看到他周身泛起淡淡的白光,清冽的氣息變得淩厲起來,像出鞘的劍。“別怕。” 他握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溫度透過布料傳過來,“跟著我走。”
    回去的路上,張深一直牽著她的手腕,步伐比來時快了許多。鍾晚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的力量,還有他身上若有若無的威壓,將那些隱藏的窺探隔絕在外。她偷偷看了眼男人的側臉,他的下頜線繃得很緊,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四周,卻在察覺到她的目光時,輕輕放緩了腳步。
    走到歸塵閣門口,張深才鬆開她的手。鍾晚的手腕上還殘留著他的溫度,平安扣在掌心發燙,塵念卻漸漸平靜下來。她看著張深推開門,陽光落在他身上,竟覺得這個總是冷冰冰的男人,也能給她帶來一絲安全感。
    可就在她跨過門檻的瞬間,身後突然傳來一陣細微的破空聲。鍾晚猛地回頭,隻看到一片枯黃的樹葉緩緩飄落,而樹葉的邊緣,沾著一絲極淡的黑氣,與那隻青花花瓶上的灰霧如出一轍。張深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他抬頭望向市場的方向,眼神冷得像冰。
    鍾晚攥緊了手裏的平安扣,心裏突然明白,剛才的試探隻是開始。玄清的人已經注意到她了,而她和張深,恐怕再也回不到之前那種隻是管教與被管教的關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