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墨韻心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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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紙上的 “靜” 字被毛筆戳得墨點四濺時,鍾晚終於忍不住把筆杆往硯台上一墩。墨汁濺在素白的袖口,像朵炸開的黑花,她盯著書案上攤開的《多寶塔碑》,磨牙聲在墨香繚繞的書房裏格外清晰。
“還練?再練我能把這破碑啃了。” 她踢了踢腳下的小馬紮,馬尾辮隨著動作掃過頸側,帶著未散盡的煩躁,“張老板,你這是虐待藝人,我能告你非法拘禁。”
張深正站在書架前整理古籍,聽見聲響回頭時,月白衫的衣角掃過案邊的青瓷筆洗。他走過來的腳步很輕,清冽的氣息卻先一步漫過來,混著陳年墨香,讓鍾晚下意識繃緊了後背。
“筆鋒即心鋒。” 他的指尖落在宣紙上那團狼藉的墨漬上,聲音冷得像硯台裏的宿墨,“你的心亂了,字就散了。”
“字醜心醜唄,說得那麽玄乎。” 鍾晚嘀咕著別過臉,餘光卻瞥見他骨節分明的手指拂過紙麵,那些散亂的墨點竟順著他的指尖聚成細小的墨線,在宣紙上勾勒出半道流暢的弧線。
【又搞這些神神叨叨的把戲。】她心裏吐槽,卻不由自主地坐直了些。皮膚下的塵念輕輕發燙,像是被這墨香勾動,順著血管往指尖爬,竟讓她那股躁動的火氣淡了幾分。
張深沒理會她的抱怨,拿起狼毫筆蘸了墨,遞到她麵前:“重寫。握筆姿勢不對,永遠寫不好。”
鍾晚梗著脖子接過筆,剛要按自己的習慣抓握,手腕突然被他覆住。清冽的涼意透過薄衫滲進來,他指尖的薄繭擦過她的掌心,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調整她的指節:“拇指按、食指壓、中指勾,無名指頂、小指靠 —— 靜心,凝神。”
他的胸膛離她極近,呼吸落在她的發頂,帶著淡淡的茶香。鍾晚的心跳猛地漏了半拍,耳尖不受控製地發燙,連呼吸都放輕了些。【鍾晚你沒出息!不就是碰個手嗎?跟被點穴似的。】她暗自罵自己,卻忍不住盯著他落在宣紙上的手,看那支筆在他指間流轉自如,落下的筆畫遒勁有力。
“感受筆毫與紙的觸碰,而非你的浮躁。” 張深的聲音就在耳邊,帶著奇異的穿透力。鍾晚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筆尖落下的瞬間,卻還是控製不住地抖了一下,墨線歪歪扭扭像條蚯蚓。
“廢物。” 她低聲罵了句,煩躁地想把筆扔掉。就在這時,塵念突然劇烈跳動起來,一股灼熱順著指尖湧入筆杆,她眼前竟閃過一絲模糊的影像 —— 不是畫麵,是種情緒,像沉在深潭底的石頭,又冷又沉,裹著化不開的孤寂。
這感覺來得快去得快,鍾晚晃了晃腦袋,以為是自己練太久眼花了。她深吸一口氣,重新落筆,這次竟奇異地穩了些。墨線在宣紙上延伸,她盯著筆尖,無意識地將那股莫名的情緒順著筆鋒送出去,筆畫末端竟微微頓了下,帶出一道極淡的滯澀弧度。
“停。”
張深突然出聲,手指猛地按住她的手腕。鍾晚嚇了一跳,筆鋒在紙上拖出長長的墨痕,她抬頭時,正撞見他眼底翻湧的驚濤駭浪,比上次打碎塵念瓶時還要劇烈。
“怎麽了?” 她下意識問,心裏咯噔一下 —— 剛才那瞬間,她好像 “看” 到了張深藏在冷硬外殼下的東西。
張深沒說話,隻是死死盯著宣紙上那道滯澀的筆畫。陽光透過窗欞落在紙上,那道弧度竟隱約透著符篆的韻味,和他鎮壓裂隙時畫的安神符有七分相似,隻是少了術法加持,多了股說不清的情緒張力。
“重寫。” 他猛地鬆開手,後退半步,清冽的氣息裏混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紊亂,“直到字裏看不到你的戾氣。”
鍾晚看著他緊繃的下頜線,心裏的疑團越來越大。剛才他的反應太奇怪了,像是被什麽東西戳中了要害。【難道這破字真寫出了什麽秘密?】她咬了咬唇,重新拿起筆,這次卻故意放慢速度,試圖再捕捉到剛才的感覺。
墨汁在硯台裏暈開,帶著淡淡的鬆煙味。鍾晚盯著張深的背影,他正背對著她整理筆洗,肩膀卻繃得很緊,連呼吸都比平時沉了些。她集中精神,指尖的塵念再次發燙,這次她清晰地 “感知” 到了 —— 那是種沉重的疲憊,像扛著座山行走,連呼吸都帶著鐵鏽味,卻又被強行壓在冰冷的殼裏。
筆尖落下,這次的筆畫不再滯澀,反而帶著種奇異的流暢,隻是每個轉折處都藏著不易察覺的緊繃。鍾晚寫完一個 “定” 字,抬頭時正好撞見張深回頭,他的眼神銳利得像刀,直直戳進她的眼底:“你剛才感覺到了什麽?”
“什麽感覺到什麽?” 鍾晚裝傻,把筆往案上一放,“字寫得醜就直說,別搞這些玄學問題。” 心裏卻在打鼓 —— 他果然發現了。
張深走過來,指尖拂過那個 “定” 字,墨痕還沒幹,被他蹭出細小的墨粉。“筆鋒藏氣,你把不屬於自己的情緒寫進去了。” 他的聲音很沉,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是塵念在幫你感知?還是你本來就有這本事?”
鍾晚的心猛地一沉。她看著張深的眼睛,那裏麵沒有了平時的冷漠,隻有深深的探究,甚至還有一絲警惕。【這家夥果然知道什麽。】她抿了抿唇,剛想辯解,就聽見他繼續說:“明天跟我去古玩市場。”
“去那兒幹嘛?繼續當你的移動測謊儀?” 鍾晚挑眉,故意裝出不屑的樣子,心裏卻鬆了口氣 —— 至少他沒直接逼問。
“實踐課。” 張深把宣紙揉成一團扔進紙簍,墨香混著紙張的脆響散開,“你的‘天賦’不能隻用來耍脾氣,得知道怎麽用,才不會死得太早。”
鍾晚看著他轉身離開的背影,指尖還殘留著握筆的觸感。宣紙上那個被揉掉的 “定” 字,仿佛還印在眼前,那道藏著疲憊的筆畫,像根針,輕輕紮在她心上。【他到底扛著什麽?玄清的威脅?還是那個所謂的守門人責任?】
塵念在體內輕輕跳動,帶著淡淡的暖意,不像平時的灼熱,反而像種安慰。鍾晚拿起筆,在宣紙上隨意畫著圈,墨痕暈開,竟隱約勾勒出張深的側臉輪廓,隻是眉眼間少了些冰冷,多了些她看不懂的沉重。
這時,張深突然回頭,視線落在她的紙上,眼神微凝。鍾晚慌忙用手臂擋住,卻聽見他說:“明天卯時出發,遲到一秒,罰抄《清心訣》一百遍。”
看著他再次轉身的背影,鍾晚撇了撇嘴,心裏卻莫名安定了些。至少他沒直接否定她的能力,甚至還要教她怎麽用。隻是她不知道,張深回到書房後,指尖撫過藏在書架後的符篆,眼底滿是驚疑 —— 鍾晚寫的筆鋒裏,不僅有他的情緒,還有塵念的波動,兩者竟完美融合,這絕不是偶然。他必須盡快弄清楚,這丫頭的天賦,到底會成為破局的鑰匙,還是引火燒身的禍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