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師門秘辛(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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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反複摩挲《破幻訣》的扉頁,油墨的澀感混著殘留的術法清涼,仍驅不散鍾晚心頭的滯悶。書房的台燈調至最暗,暖黃光暈僅夠照亮半張書桌,張深坐在對麵的藤椅上,指尖轉動著枚青白玉佩,玉麵映出細碎光影,是她從未見過的物件。
“玄清的鏡花術,是師父早年教的入門幻術。”
清冷的聲音突然打破沉默,鍾晚猛地抬頭,撞進張深沉得像墨的眼眸。他指尖的玉佩停了轉動,指腹摩挲著玉上刻的紋路——那紋路像極了歸塵閣陣法的核心圖騰,隻是更繁複些,帶著歲月磨出的溫潤觸感。
鍾晚攥緊書頁,塵念在皮膚下輕輕發燙,不是預警,是對“師父”二字的微妙共鳴。“你們…是同門?”她斟酌著開口,想起玄清派弟子喊的“師兄”,心髒莫名沉了沉。
張深頷首,將玉佩放在書桌中央。燈光下,玉上紋路泛起極淡的金光,隱約能看見“守心”二字。“我與玄清,曾是師父座下僅有的兩名弟子。”他聲音放低,帶著不易察覺的澀意,“師父傳他控魂術,傳我守門訣,本是想讓我們相輔相成。”
“結果反目成仇了?”鍾晚脫口而出,又趕緊收聲——這話太直白,倒像在揭人傷疤。可看著張深緊繃的下頜線,她還是忍不住補了句,“就因為…幻術和守門訣的區別?”
“是道不同。”張深拿起桌上的青瓷茶杯,指尖在杯沿劃圈,“師父說,守門意味著責任,要守的不僅是裂隙,更是兩界的平衡,有時甚至要犧牲私欲。”他頓了頓,眼底掠過一絲譏誚,“但玄清不這麽想。他覺得力量意味著征服,裂隙不是屏障,是獲取更強力量的門戶。”
鍾晚的呼吸滯了滯。她終於明白林老說的“絕情道”是什麽——玄清要的不是守護,是掌控,是把所有規則踩在腳下的霸權。這認知讓她後頸發麻,塵念突然泛起冰寒,像觸到了玄清那股偏執的惡意。
“裂隙到底是什麽?”她追問,聲音不自覺放輕,“和我身上的‘塵念’有關嗎?”
“是兩界的薄弱處。”張深的指尖終於離開茶杯,落在那枚玉佩上,術法能量流轉間,玉麵浮現出模糊的影像:一道泛著白光的裂縫懸在虛空,周圍纏繞著黑色霧氣,像無數怨魂在嘶吼。“每百年裂隙會擴大一次,需要守門人用印記鎮壓。而塵念,是裂隙逸散能量與人類情緒的結合體——”
他突然停住,目光落在鍾晚心口的位置。那裏的衣料下,塵念正隨著他的話語輕輕震顫,泛起細碎的金光。“你的塵念很特殊,像是…天生與裂隙相連。”
鍾晚的手指下意識按在胸口,冰涼的衣料下是溫熱的皮膚,可她卻覺得那片區域泛著寒意。“所以玄清要搶我,是因為我的塵念能幫他打開裂隙?”她自嘲地笑了笑,“合著我不是‘容器’,是你們玄幻版門派內鬥的‘戰利品’?”
張深的眉峰猛地蹙起,周身的清冽氣息驟然收緊,又迅速鬆開。“不是戰利品。”他的聲音比平時低了些,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塵念選擇你,說明你有守護的資格。玄清要的不是你,是你體內塵念與裂隙的連接點。”
“那你呢?”鍾晚突然抬頭,直視著他的眼睛,“你留著我,是因為我有‘資格’,還是因為我是對付玄清的工具?”
這話問得突兀,連鍾晚自己都愣了愣。可話已出口,她索性攥緊拳頭等著答案——這些日子的依賴、信任,終究還是繞不開“容器”和“工具”的猜疑,像根刺紮在心裏。
張深的動作僵住了。他指尖的玉佩停止發光,清冽的氣息亂了半拍,連台燈的光暈都似乎晃了晃。鍾晚能清晰地感知到他的情緒:驚訝、慌亂,還有一絲她讀不懂的沉重,像被烏雲遮住的月亮,隱晦卻真切。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鍾晚以為他不會回答,久到塵念的冰寒漸漸被失落取代。就在她要移開目光時,張深突然開口,聲音輕得像歎息:“最初是因為塵念。”
鍾晚的心沉到穀底。果然,她從頭到尾都隻是個有利用價值的物件。
“但現在不是了。”
後半句來得猝不及防,像投入湖麵的石子,激起層層漣漪。鍾晚猛地抬頭,看見張深別開了視線,耳尖在燈光下泛著極淡的紅,指尖無意識地摳著玉佩的紋路。“你…值得被守護。”他說得極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認真,“和塵念無關,和守門人職責也無關。”
塵念在皮膚下突然泛起溫熱的暖意,順著血管流遍全身,驅散了所有失落。鍾晚的心跳快得像要撞出胸腔,她盯著張深的側臉,看著他緊繃的肩線慢慢放鬆,看著他指尖的玉佩重新泛起微光,突然覺得眼眶有點發熱。
【這老古板…終於會說句人話了。】她別開臉,假裝整理書頁,掩飾嘴角的笑意,可心裏的甜意卻像泡開的茶水,漫得滿室都是。
張深似乎沒察覺她的異樣,重新拿起玉佩,指尖劃過“守心”二字:“師父當年察覺玄清心性不穩,將守門人印記傳給了我,把他逐出師門。他一直認為印記該是他的,這些年一直在找機會奪回。”
“印記在你身上?”鍾晚好奇地探頭,想看看印記長什麽樣,卻被張深抬手按住額頭。清冽的氣息撲麵而來,帶著淡淡的檀香,她能感覺到他指尖的溫度,比平時燙了些。
“別碰。”他的聲音有點啞,迅速收回手,“印記在魂魄裏,玄清要的不僅是印記,還有我守護的裂隙控製權。他覺得隻要掌控了裂隙,就能獲得超越師父的力量,證明他的‘絕情道’才是正道。”
鍾晚摸著被他按過的額頭,那裏還殘留著他的溫度。她終於理清了脈絡:這是一場橫跨多年的門派內鬥,玄清要力量要證明,張深要守護要責任,而她,因為體內的塵念,成了這場鬥爭裏最關鍵的棋子。【聽起來比娛樂圈的宮鬥劇刺激多了,就是風險太高,隨時可能領盒飯。】
“那他為什麽不直接打過來?”鍾晚不解,“上次那個低階弟子弱得很,他要是親自來,歸塵閣的陣法擋得住嗎?”
“他在等時機。”張深的眼神沉了下去,“裂隙最近開始躁動,我的力量要分一半鎮壓,他在等我最虛弱的時候。而且…他需要你的塵念徹底覺醒,這樣才能同時奪取印記和裂隙的控製權。”
鍾晚的心猛地一緊。原來玄清一直在蟄伏,像毒蛇一樣盯著她和張深,等的就是致命一擊的機會。“那我們怎麽辦?”她看向張深,眼神裏多了些依賴,“總不能坐以待斃吧?”
“練會《破幻訣》,穩住心神。”張深拿起《破幻訣》,指尖在“心明則眼亮”那行字上點了點,“你的情緒鏡像能看穿虛妄,這是破他幻術的關鍵。另外,”他從抽屜裏拿出個錦囊,遞給鍾晚,“這裏麵是凝神符,遇到幻術就捏碎。”
鍾晚接過錦囊,布料粗糙,裏麵的符紙硌得手心發疼,還帶著淡淡的朱砂味。她攥緊錦囊,突然想起剛才的問題:“你還沒說,你想要什麽?不是為了責任,不是為了守護,你自己想要什麽?”
張深的動作停住了。他看著鍾晚的眼睛,那裏麵映著台燈的光暈,像盛著兩顆小星星。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可最終隻是化作一聲輕歎,指尖在書桌邊緣輕輕敲擊著:“等解決了玄清,你自然會知道。”
他的情緒很複雜,有向往,有猶豫,還有一絲不敢言說的期待,像被濃霧籠罩的山巒,看不清全貌。鍾晚還想追問,卻見他站起身,拿起玉佩往書房外走:“時候不早了,回去休息。明天開始,加練兩個時辰的辨幻術。”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口,鍾晚摩挲著錦囊裏的符紙,心裏的疑惑更深了。張深到底在隱瞞什麽?他的“想要”,和她有關嗎?和他的心魔又有什麽關係?
就在這時,塵念突然泛起尖銳的冰寒,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強烈。鍾晚猛地抬頭,看向窗外——月光下,一道黑影掠過牆頭,手裏似乎拿著什麽東西,泛著幽綠的光。緊接著,她聽見遠處傳來一聲極輕的哨聲,尖銳得像蝙蝠的嘶鳴。
她衝到窗邊,掀開窗簾一角,黑影已經消失不見,隻留下一縷極淡的陰氣,混著玄清派特有的惡意,在空氣中慢慢消散。塵念在皮膚下劇烈震顫,像是在預警,又像是在呼應什麽。
鍾晚攥緊拳頭,突然明白過來——玄清的幻術隻是試探,他已經摸清了歸塵閣的虛實,下一次,恐怕就不是遠程幹擾那麽簡單了。而張深,還在一邊鎮壓裂隙,一邊壓製心魔,根本沒有多餘的力量應對接下來的風暴。
【不行,我得快點變強。】鍾晚回到書桌前,拿起《破幻訣》認真研讀。台燈的光暈落在書頁上,“心定則幻消”五個字格外清晰。她不能再做那個隻會躲在張深身後的人,她要學會自己戰鬥,要成為能和他並肩的力量,而不是拖後腿的“容器”。
書房外,張深站在走廊裏,手裏的玉佩泛著微光。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鍾晚體內塵念的躁動,也能察覺到遠處玄清的氣息。指尖的玉佩微微發燙,那是師父留下的遺物,刻著的“守心”二字,像根刺紮在他心頭——守得住裂隙,守得住道心,可麵對那個攥著符紙認真研讀的姑娘,他突然不確定,自己還能不能守住那份刻意保持的距離。
夜風穿過歸塵閣的天井,帶著槐樹的清香。張深抬手摸了摸剛才按過鍾晚額頭的指尖,那裏還殘留著她的溫度,燙得他心尖發顫。他輕輕歎了口氣,轉身往自己房間走,卻沒發現,袖口的符袋裏,一張黃色符紙正悄悄泛著幽光,上麵的字跡漸漸清晰——是玄清的追蹤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