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暖意與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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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歸塵閣的木門在身後合上時,鍾晚才敢鬆開攥得發白的拳頭。掌心的汗浸濕了懷裏的移動硬盤,冰涼的金屬外殼貼著衣襟,卻壓不住胸腔裏狂跳的心髒。張深走在前麵,黑色西裝上沾著點塵土,背影依舊挺拔,可腳步卻比來時慢了些,月白襯裏的袖口隱約洇出淡紅——是剛才斷後時又牽動了舊傷。
    “你先坐會兒。”鍾晚扶著他往蒲團走,指尖不經意碰到他的胳膊,清冽的氣息裏混著淡淡的血腥味,塵念泛起細微的灼痛,“我去給你倒杯溫水。”
    張深沒說話,隻是順著她的力道坐下,桃木劍斜倚在書架旁,發出輕響。他抬手按在眉心,額角的淡痕泛著微光,顯然是在壓製心魔。應急燈的光暈落在他蒼白的臉上,睫毛投下長長的陰影,掩去了眼底的疲憊,隻剩一絲未散的銳利。
    鍾晚端著水杯回來時,看見他正盯著桌案上的玉符發呆,那是剛才塞給她的那枚,被她隨手放在了桌上。“喝口水吧。”她把杯子遞過去,指尖沾了點涼水,剛好壓下心裏的躁動,“硬盤我看過了,郵件和圖紙都在,明天交給警方,李董肯定跑不了。”
    張深接過水杯,指尖碰到杯壁時微微一顫。溫水的霧氣模糊了他的眉眼,鍾晚突然發現他眼下的青黑重得嚇人,連嘴唇都沒了血色。【這老古板真是把自己當鐵打的,連續耗損靈力還硬撐。】她咬了咬唇,突然想起林老說過“凡俗食物能安撫躁動心神”,轉身衝進了廚房。
    歸塵閣的廚房很小,廚具都是最簡單的款式。鍾晚翻箱倒櫃,終於在櫥櫃角落找到半包桂花糕粉,還有罐去年秋天曬的幹桂花。她笨拙地加水和麵,麵粉沾得滿手都是,鼻尖也蹭了點白,活像隻偷吃東西的貓。塵念在皮膚下溫溫的,帶著點期待——不知道這玩意兒能不能真的安撫靈力。
    “在做什麽?”
    張深的聲音突然在門口響起,鍾晚手一抖,麵團掉在了案板上。她回頭看見他靠在門框上,手裏還拿著那杯溫水,眼神落在她沾了麵粉的手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柔和。“沒、沒做什麽!”她趕緊用袖子擦臉,反而蹭得更花了,“看你臉色白的,給你弄點吃的,雖然可能沒你做的好吃。”
    張深走過來,視線掃過案板上的麵團和桂花罐,沒說話,隻是拿起旁邊的竹篩,指尖靈巧地篩起麵粉來。清冽的氣息裹著桂花的甜香撲麵而來,鍾晚看著他熟練的動作,突然想起第一次在歸塵閣吃他做的安神茶,也是這樣的場景,安靜又安心。
    “你怎麽會這個?”她忍不住問,指尖戳了戳柔軟的麵團。
    “以前林老教的。”張深的聲音很輕,篩子晃動的節奏均勻,“桂花能安神,對靈力紊亂有輕微安撫作用。”他頓了頓,看向鍾晚沾了麵粉的指尖,“別碰生麵,有細菌。”
    鍾晚趕緊收回手,心裏卻暖烘烘的。這老古板雖然嘴硬,卻比誰都細心。兩人沒再說話,廚房裏隻有篩麵粉的輕響和桂花的甜香,應急燈的光暈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在地板上疊在一起,像幅溫暖的畫。
    半個時辰後,一盤熱騰騰的桂花糕擺在了桌案上。金黃的糕體上撒著細碎的桂花,甜香混著歸塵閣的書香,驅散了之前的緊張氣息。鍾晚遞過一雙筷子,眼神裏帶著期待又有點忐忑:“嚐嚐?”
    張深拿起一塊,指尖剛碰到糕體,就泛起淡淡的金光——是術法與桂花香氣產生了共鳴。他咬了一小口,甜而不膩的味道在舌尖化開,鍾晚清晰地感知到他心底的煩躁像被溫水澆滅的火苗,漸漸平息下去,連帶著心魔的戾氣都淡了些,塵念也跟著泛起溫和的波動。
    “…尚可。”張深的聲音很輕,耳尖在應急燈下泛著極淡的紅,他又拿起一塊,這次吃得慢了些,“比林老第一次做的強。”
    鍾晚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比拿到證據時還開心。【沒想到我還有這天賦,以後可以當張深的心魔安撫師了。】她心裏美滋滋的,也拿起一塊吃起來,桂花的甜香在嘴裏散開,連帶著劫後餘生的疲憊都淡了些。
    歸塵閣裏安靜下來,隻有兩人吃桂花糕的輕響和窗外的風聲。鍾晚靠在書架上,看著張深認真吃東西的樣子,突然覺得這樣的時光真好——沒有陰謀,沒有追殺,隻有淡淡的甜香和身邊的人。塵念在皮膚下溫馴地跳動,像在享受這難得的安寧。
    可這份安寧沒持續多久,張深突然停下了動作,手裏的桂花糕懸在半空,眼神猛地轉向窗外,銳利如刀。鍾晚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塵念也跟著泛起尖銳的冰寒——不是來自張深,是來自窗外的夜空,一股熟悉的、帶著窺視意味的陰氣正在凝聚!
    “怎麽了?”她壓低聲音,抓起桌上的清心符。
    張深沒說話,起身走到窗邊,桃木劍瞬間出現在手中,劍尖泛著金光指向夜空。鍾晚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夜空漆黑一片,隻有幾顆星星在閃爍,什麽都沒有。可她能清晰地感知到張深心底的警惕,像被驚動的猛獸,之前的溫和蕩然無存。
    “有東西在看我們。”張深的聲音冰冷,指尖在窗欞上輕輕一點,陣法的金光泛起漣漪,“是玄清的‘窺天術’,能遠距離監視目標。”
    鍾晚的後背爬滿冷汗。窺天術是玄清派的高階術法,能通過無形的法術之眼監視敵人,之前張深說過,這種術法極難察覺,除非施術者距離很近,或者被監視者靈力強大。“他知道我們回來了?”
    “應該是警戒符的信號讓他起了疑心。”張深的劍尖微微顫抖,不是因為害怕,是憤怒,“他在確認我們是不是拿到了證據。”
    話音剛落,窗外的陰氣突然消失了,像從未出現過。張深卻沒放鬆警惕,他抬手結印,歸塵閣的陣法發出嗡鳴,金光將整個書店籠罩起來:“他走了,但肯定會加快動作。”他回頭看向鍾晚,眼神裏帶著歉意,“剛才的安寧,怕是維持不了多久了。”
    鍾晚搖搖頭,走到他身邊,拿起桌上的移動硬盤:“沒關係,能安穩吃塊桂花糕已經很好了。”她頓了頓,補充道,“而且我們拿到了證據,明天的發布會就是他們的末日。”
    張深看著她眼裏的堅定,嘴角勾起一絲極淡的笑,剛要說話,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一口鮮血噴在窗欞上,染紅了半塊玻璃。“張深!”鍾晚趕緊扶住他,入手一片冰涼,他的身體在劇烈發抖,心魔的戾氣像潮水般湧上來,比剛才更強烈。
    “沒事。”張深推開她的手,靠在牆上調息,指尖的金光不斷閃爍,“窺天術的反噬,過會兒就好。”
    鍾晚的眼淚差點掉下來,她知道這不是反噬,是張深持續耗損靈力的後果。她扶著他坐到蒲團上,把剩下的桂花糕遞給他:“再吃點,說不定能再安撫一下。”
    張深接過桂花糕,卻沒吃,隻是握在手裏,感受著糕體的溫熱。他抬頭看向鍾晚,眼底的疲憊被溫柔取代:“謝謝你。”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說謝謝,鍾晚的心跳漏了一拍,臉頰有些發燙。“謝我幹什麽,我們是戰友啊。”她別開臉,掩飾自己的慌亂,心裏卻像被桂花糕甜透了。
    歸塵閣裏再次安靜下來,隻是這次多了些緊張。鍾晚看著張深閉目調息的樣子,攥緊手裏的硬盤和清心符,心裏清楚——玄清已經知道他們拿到了證據,今晚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剛才的桂花糕帶來的暖意,很快就要被新的寒意取代。
    可她沒想到,玄清的動作會這麽快。就在張深的氣息稍微平穩些時,歸塵閣的陣法突然發出刺耳的嗡鳴,金光劇烈晃動,像是被什麽東西撞擊了。鍾晚的心髒瞬間攥緊,塵念泛起前所未有的冰寒——不是窺天術,是玄清派的弟子,而且不止一個,正從四麵八方包圍歸塵閣!
    “他們來了!”鍾晚喊道,抓起桌上的桃木劍,雖然不會用,卻還是擺出防禦姿勢。
    張深猛地睜開眼,桃木劍瞬間出鞘,金光在黑暗中亮起:“守住門口!青禾應該快到了!”
    歸塵閣的門被劇烈撞擊,發出“咚咚”的聲響,伴隨著影師冰冷的聲音:“張深,鍾晚,識相的就把證據交出來!玄清大師說了,饒你們不死!”
    鍾晚靠在張深身邊,看著他蒼白卻堅定的側臉,突然覺得剛才的桂花糕不是幻覺,那份暖意會支撐著他們度過這場危機。她攥緊手裏的清心符,眼神變得銳利:“想拿證據?做夢!”
    門外的撞擊聲越來越大,陣法的金光越來越淡。鍾晚知道,新的戰鬥開始了。但這次,她不再害怕,因為她身邊有張深,有桂花糕帶來的暖意,還有守護彼此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