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鏡照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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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貼在門板上的瞬間,鍾晚像被扔進滾燙的熔爐。內室傳來的能量波動不是之前的鈍痛,是尖銳的、撕裂般的震顫,順著門板鑽進掌心,塵念瞬間炸起,灼熱得幾乎要燒穿皮膚。可她沒有退縮,反而將額頭也抵上去,冰涼的木紋貼著滾燙的皮膚,形成奇異的製衡——這是她唯一能靠近他的方式。
“凝神。”她對自己低語,指尖攥緊破幻符,符紙的清涼順著掌心蔓延,壓下心頭的慌亂。按照張深教的法門,她將情緒鏡像凝成一道細弱的探針,小心翼翼地穿過門板的縫隙,探向內室。剛觸到那團混亂的能量,眼前就炸開一片猩紅。
這不是現實的景象,是張深的內心世界——無邊無際的黑色漩渦裏,無數扭曲的陰影在嘶吼,那是他壓抑了數百年的負麵情緒:師父犧牲的痛苦、守護裂隙的孤獨、對自身道心的懷疑,還有……因她而起的焦躁與恐懼。漩渦中央,一點微弱的金光頑強地閃爍著,是他尚未被吞噬的清明意識,像狂風暴雨裏的燭火。
“原來你的心裏,藏著這樣的戰爭……”鍾晚的聲音發顫,眼淚無聲地掉下來,砸在門板上。她終於明白,張深平日的清冷不是天生,是用無數個日夜的掙紮換來的。那些被他輕描淡寫帶過的“反噬”,根本是心魔啃噬道心的酷刑。
陰影突然察覺到她的存在,猛地撲過來,帶著尖銳的嘶吼:“都是她!都是因為她你才會如此!殺了她!殺了她就能解脫!” 鍾晚的腦海裏瞬間閃過幻象:歸塵閣被燒時他眼底的痛惜、為救她擋攻擊時吐的血、剛才瀕臨失控時的哀求,這些畫麵被心魔扭曲成“累贅”的證據,狠狠砸向她的意識。
“不是的!”鍾晚咬緊牙關,強迫自己穩住情緒鏡像。她想起張深教她的“守中”,想起憶魂茶霧裏他笨拙的關懷,那些平和的片段突然變得清晰。她沒有對抗陰影,反而將這些片段放大,化作一道溫暖的光,順著探針傳遞過去——不是恐懼,不是憐憫,是和他並肩時的平靜與堅定。
“看著我……”她將額頭貼得更緊,掌心的塵念泛起溫潤的光,“就像你教我凝神那樣……看著我這裏的‘靜’。”
她的意識裏浮現出細碎的畫麵:據點的晨光裏,他教她念口訣時專注的側臉;憶魂茶霧中,他指尖的微顫與耳尖的紅;還有剛才凝神成功時,他眼底的讚許與欣慰。這些被心魔忽略的“微光”,此刻在她的情緒鏡像裏匯聚成河,溫柔地包裹住那團黑色漩渦。
內室的能量波動突然一頓。原本狂暴的震顫變得滯澀,像是被什麽東西絆住了腳步。鍾晚的心猛地一跳,趕緊加大情緒輸出——她“看”到那道金光微微亮了些,黑色漩渦的轉速慢了半分,那些扭曲的陰影似乎在退縮,被溫暖的光燙得滋滋作響。
“有用!”她驚喜地攥緊拳頭,腦海裏突然閃過張深之前說的話:“情緒鏡像能映照人心,剛好能破玄清的絕情道——越是壓製情感,反噬越重。” 心魔不也一樣嗎?它靠壓製的負麵情緒為生,而她傳遞的“平和”,正是它的克星。
“我或許不能戰鬥,但我可以成為你的盾。”鍾晚對著門板低語,聲音堅定得不像自己。她不再刻意尋找“錨點”,而是放任情緒鏡像自然流淌,將自己此刻的勇敢與信任,毫無保留地傳遞給張深——就像他無數次護著她那樣,這次換她來做他的“靜心符”。
塵念突然泛起強烈的共鳴。內室傳來一聲壓抑的悶哼,不是痛苦,是掙紮後的喘息。緊接著,能量波動出現了極細微的緩和,像狂暴的風浪暫時退潮,露出一絲平靜的縫隙。鍾晚能“看”到,那道金光越來越亮,甚至有一縷細微的清冽氣息順著探針反傳回來,是張深的意識在回應她。
“他在抓我的信號……”鍾晚的眼眶泛紅,趕緊集中精神,將清心咒的韻律化作情緒,傳遞過去。不是生硬的文字,是帶著節奏的平靜,像他之前在靜室裏教她時那樣,沉穩而有力。
內室的震動徹底弱了下去。隻剩下張深粗重的呼吸聲,還有術法能量流動的細微聲響。鍾晚的額頭抵在門板上,汗水順著臉頰滑落,浸濕了木紋,可她不敢放鬆——她知道,心魔隻是暫時被壓製,隻要她稍有鬆懈,就會卷土重來。
就在這時,一縷極淡的意念順著探針傳進她的意識,虛弱卻清晰:“……誦……清心咒……”
是張深的聲音!
鍾晚的心髒猛地一跳,眼淚瞬間掉下來,卻笑了。她知道,他聽到了,他抓住她的“光”了。沒有絲毫猶豫,她清了清嗓子,用最平穩的語調,開始誦念清心咒: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廣修億劫,證吾神通。三界內外,惟道獨尊。體有金光,覆映吾身。視之不見,聽之不聞。包羅天地,養育群生。受持萬遍,身有光明。三界侍衛,五帝司迎。萬神朝禮,役使雷霆。鬼妖喪膽,精怪亡形。內有霹靂,雷神隱名。洞慧交徹,五氣騰騰。金光速現,覆護真人。急急如律令!”
咒音在空蕩的外間回蕩,帶著她的情緒鏡像,順著門板的縫隙鑽進去,像無數根溫柔的線,纏繞住張深的意識。內室的清冽氣息越來越濃,與她的溫熱氣息在門板兩側交織,形成無形的連接。鍾晚能感覺到,張深的意識在一點點清醒,那些黑色的陰影在咒音與平和情緒的雙重衝擊下,漸漸蜷縮起來,不再像之前那樣狂暴。
她一遍又一遍地誦念,不敢停歇。嗓子漸漸沙啞,丹田處的靈力也開始透支,塵念泛起細微的刺痛,可她看著門板上自己的倒影,想起張深擋在她身前的背影,就覺得渾身充滿了力量。
不知過了多久,內室的門突然發出“哢噠”一聲輕響。鍾晚猛地停住咒音,抬頭看向門板——門把手動了,是張深!
她的心髒狂跳起來,既期待又緊張。塵念傳來他的情緒:疲憊,卻帶著清明,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像雨後的陽光,透過雲層灑下來。
門緩緩打開,張深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的月白長衫布滿褶皺,嘴角還有未擦淨的血跡,臉色蒼白得像紙,卻站得筆直。眉心的紅痕已經消失,眼底雖有濃重的疲憊,卻清明得發亮,正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你……”鍾晚的聲音沙啞,剛要開口,就被他一把拉進懷裏。
清冽的氣息裹著淡淡的血腥味,將她整個人籠罩。張深的懷抱很緊,帶著劫後餘生的顫抖,卻異常安穩。鍾晚能感覺到他的心跳,強勁而有力,不再像之前那樣混亂。
“謝謝你。”張深的聲音貼在她的耳邊,帶著沙啞的溫柔,“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鍾晚的眼淚掉下來,卻笑著回抱住他:“謝我幹什麽?我們是戰友啊。” 她頓了頓,補充道,“而且,是你教我的凝神訣,教我怎麽‘守中’,我隻是把你教我的,再還給你而已。”
張深沒有說話,隻是將她抱得更緊。內室的檀香與他身上的氣息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安心的氛圍。鍾晚靠在他的肩頭,能清晰地感知到他的情緒——感激,珍視,還有一絲從未有過的釋然,像卸下了千斤重擔。
可就在這時,塵念突然泛起一陣細微的冰寒——不是來自張深的心魔,是來自外界,來自靜心會所的方向。那股氣息很淡,卻異常危險,是玄清的術法,而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強大。
張深顯然也察覺到了,他猛地鬆開鍾晚,眼底的溫柔瞬間被銳利取代。“玄清……”他的聲音沉得像冰,“他在引動裂隙的能量,比我們預想的快。”
鍾晚的心髒瞬間沉下去。她看著張深蒼白卻堅定的臉,知道他們沒有時間休息,決戰已經越來越近。
張深握住她的手,指尖的溫度帶著力量:“走,我們去見林老。他或許知道,如何徹底解決心魔,還有……玄清最後的計劃。”
鍾晚點頭,跟著他往外走。可她的腦海裏,卻還殘留著剛才“看”到的、張深內心的戰爭景象。她知道,這次的心魔被壓製,隻是暫時的,隻要玄清還在,隻要裂隙還在,張深的心魔就隨時可能再次躁動。
而她,必須變得更強。不僅要成為他的“盾”,還要成為能和他並肩戰鬥的“劍”。
就在兩人走到據點門口時,鍾晚的塵念突然泛起一陣奇異的悸動,不是來自玄清,是來自她自己的心口。她“看”到一道模糊的畫麵:初代塵念宿主站在裂隙前,手裏拿著一麵和她護心鏡一模一樣的鏡子,鏡光照向裂隙,竟將黑氣硬生生逼了回去。
【我的護心鏡……還有這樣的力量?】鍾晚的心髒猛地一跳。她看著自己的掌心,那裏的塵念泛著溫熱的光,似乎隱藏著她從未察覺的、更強大的力量。
張深注意到她的異常,停下腳步:“怎麽了?”
“沒什麽。”鍾晚搖搖頭,將疑問壓回心底,“隻是覺得,我們一定能贏。”
張深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清冽的氣息裏帶著暖意:“嗯,一定能贏。”
兩人並肩走進夜色,月光灑在他們身上,拉出長長的影子。鍾晚知道,前路依舊充滿危險,玄清的陰謀、張深的心魔、她的身世之謎,還有即將到來的決戰,像一座座大山擋在麵前。可隻要他們能像現在這樣,彼此信任,彼此支撐,就沒有跨不過去的坎。
而她掌心的護心鏡,似乎也在月光下,泛起了更亮的光芒,仿佛在回應著某種遙遠的召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