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剝離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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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先傳來的不是痛,是空。
    鍾晚感覺胸口像是被硬生生剜開一個洞,原本日夜灼燒的塵念突然“活”了過來,像有無數條細小的銀線,正從她的血脈裏往外抽離,帶著尖銳的麻癢,順著血管爬向咽喉,嗆得她劇烈咳嗽,眼淚不受控製地湧出。
    “咳……張深……”她想抓住什麽,指尖卻隻摸到一片虛空的灼熱——是禁術符文的光,亮得刺眼,將他的身影映得模糊,隻能看見他緊抿的唇和蒼白得透明的臉。
    張深的指尖按在她的眉心,清冽的氣息本該是安撫,此刻卻帶著割裂般的涼意。鍾晚能清晰地“感知”到,他的靈力正順著指尖湧入她的體內,不是滋養,是強行剝離——那些與塵念纏繞的神經、血脈、甚至神魂,都在被這股力量硬生生扯開,每一次拉扯都伴隨著靈魂層麵的劇痛,比玄清的陰煞術法疼百倍。
    “忍一忍。”他的聲音從光霧外傳來,沙啞得幾乎聽不清,帶著破碎的顫抖。鍾晚猛地睜開眼,透過晃眼的符文光,看見他的嘴角不斷溢出鮮血,順著下頜線滴落,砸在她的衣襟上,暈開深色的痕跡,“很快……就好。”
    潛台詞裏的心疼幾乎要溢出來,可他的手沒有絲毫猶豫,指尖的靈力又加重了幾分。塵念的抽離速度突然變快,鍾晚感覺自己的意識開始渙散,眼前閃過無數碎片:歸塵閣的茶香、張深畫符時的側臉、破陣時他掌心的溫度、守夜時門外的靜心咒……這些與他相關的記憶,正隨著塵念一起被抽走,留下大片空白的虛無。
    “不要……”她的聲音細若蚊蚋,帶著絕望的哀求,“那些記憶……我不要忘……” 情緒鏡像突然炸開,卻不再是清晰的感知,而是混亂的碎片——張深的痛苦、玄清的獰笑、青禾的焦急,全都混在一起,像被攪碎的顏料,刺得她太陽穴突突直跳,“張深!停下!我寧願死……”
    “不準說。”張深的嗬斥打斷了她,指尖的力道卻幾不可查地輕了些。鍾晚看見他的額角青筋暴起,眉心的紅痕忽明忽暗,顯然正在承受巨大的反噬,“你要活著……好好活著……” 他的另一隻手死死攥著桃木劍,劍身在禁術的威壓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嗡鳴,指節泛白,連指甲都嵌進了掌心,滲出的血與符文中的金光交織在一起。
    塵念終於被徹底抽離的瞬間,鍾晚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胸口的空洞感達到了頂峰,像是整個靈魂都被掏空,連呼吸都變得艱難。她看見一團淡金色的光暈從自己胸口升起,裏麵纏繞著細小的銀線——那是塵念,是她與張深、與裂隙、與過往所有羈絆的連接,此刻正被張深的靈力包裹著,緩緩飛向他手中的法器。
    那是一枚古樸的玉佩,是她之前在歸塵閣見過的,據說能封印不穩定的靈力。張深的指尖顫抖著,將塵念緩緩注入玉佩,每注入一絲,他的臉色就更白一分,鮮血從嘴角、鼻孔同時湧出,染紅了他的衣襟,連他周身的空氣都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蓋過了熟悉的檀香。
    “張深!”鍾晚瘋了似的想撲過去,卻被禁術的光牆彈回,重重摔在地上。她能“看”到他體內的靈力正在瘋狂流失,原本穩定的中隱巔峰氣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跌落,眉心的守門人印記也變得黯淡無光,“你會毀了自己的!把塵念還給我!”
    張深沒有回頭,隻是專注地封印塵念。玉佩在他手中越來越燙,泛著不穩定的金光,他的身體開始劇烈顫抖,顯然已經到了極限。可他的眼神卻異常堅定,像在完成某種神聖的使命,哪怕付出生命的代價也在所不惜。
    “晚晚……”他終於開口,聲音輕得像風,卻帶著無盡的眷戀,“這枚玉佩……你拿著。” 他抬手一揮,玉佩穿過光牆,落在鍾晚的掌心,帶著他殘留的溫度,“塵念……我暫時封印著……等我解決了玄清……會去找你……”
    鍾晚攥緊玉佩,指尖傳來的溫熱讓她心碎。她知道這是謊言,他現在氣息萎靡,境界跌落,連站都快站不穩了,怎麽可能解決玄清?他隻是想讓她安心,想讓她好好活著,哪怕是以他自己的毀滅為代價。
    “我不要玉佩!我要你!”她的眼淚掉在玉佩上,溫熱的淚珠順著玉佩的紋路滑落,“張深,你騙我!你根本不會去找我!你就是想把我甩開,自己一個人去死!” 情緒鏡像再次鋪開,卻隻能捕捉到他無盡的痛苦與決絕,再也沒有了之前的共鳴,“我們說好同生共死的!你說話不算數!”
    張深的身體猛地一僵,卻還是沒有回頭。他將最後一絲塵念封印進玉佩,終於支撐不住,單膝跪倒在地上,桃木劍“哐當”一聲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在空曠的書店裏格外刺耳。他的肩膀劇烈起伏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痛苦的悶哼,顯然已經油盡燈枯。
    禁術的光牆開始變得稀薄,玄清的怒吼聲從外麵傳來,越來越近:“張深!你以為封印塵念就有用嗎?我一樣能找到她!一樣能拿到鑰匙!” 黑氣已經開始滲透進光牆,帶著陰煞的甜膩氣息,嗆得鍾晚連連咳嗽。
    張深掙紮著站起身,用桃木劍支撐著身體,看向鍾晚的方向,眼神裏充滿了不舍與愧疚。他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麽,卻最終隻是化作一句:“走。” 他舉起桃木劍,用盡最後一絲靈力,將光牆徹底炸開,化作一道巨大的光柱,包裹住鍾晚,“別回頭。”
    光柱帶著鍾晚飛速上升,穿過書店的屋頂,衝向雲霄。鍾晚趴在光柱裏,死死盯著下方的張深,看著他被黑氣淹沒,看著他舉起桃木劍最後一次揮向玄清,看著他的身影在黑氣中越來越小,最終消失不見。
    “張深——!”
    她的嘶吼聲穿透雲層,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胸口的空洞感越來越強,原本敏銳的情緒鏡像徹底變得模糊,隻能隱約感知到遠方傳來的、屬於他的痛苦與虛弱,卻再也無法傳遞任何安慰。她攥緊手中的玉佩,指尖傳來的溫熱漸漸冷卻,像他正在消失的氣息。
    光柱的速度越來越快,周圍的景象飛速倒退,古鎮、歸塵閣、玄清的黑氣、張深的身影,全都被甩在身後。鍾晚的意識開始模糊,剝離塵念的痛苦和失去張深的絕望交織在一起,像一張巨大的網,將她牢牢困住。
    不知過了多久,光柱突然消散,鍾晚重重摔在一片草地上。她掙紮著爬起來,環顧四周——是一片陌生的樹林,周圍安靜得隻有鳥鳴,再也沒有黑氣的甜膩,沒有禁術的嗡鳴,沒有張深的氣息,隻有胸口的空洞和指尖玉佩的冰涼。
    她攤開手心,看著那枚封印著塵念的玉佩,眼淚掉得更凶了。玉佩泛著微弱的金光,裏麵的塵念似乎在輕輕跳動,像是在呼應她的悲傷,又像是在傳遞著張深最後的訊息。
    就在這時,她突然感覺到口袋裏有什麽東西硌著她。她伸手掏出來,是一枚小小的平安符,是張深之前給她的,上麵還留著他的靈力和熟悉的檀香。符紙的背麵,用極淡的墨寫著一行小字,是他的字跡,蒼勁而有力:
    “歸塵閣老槐樹,等我。”
    鍾晚的心髒猛地一縮。她緊緊攥著平安符,看著遠處的天空,仿佛能看到歸塵閣的方向。她知道,張深沒有放棄,他還活著,他在等她,她也必須等他,必須想辦法回去,必須把塵念還給他,必須和他一起麵對玄清。
    可就在這時,她突然感覺到一陣劇烈的眩暈,胸口的空洞感再次襲來,眼前一黑,重重摔倒在草地上。在失去意識前,她最後一個念頭是:張深,你一定要活著,我會去找你的,無論天涯海角。
    而此刻的歸塵閣,張深看著鍾晚消失的方向,終於支撐不住,倒在地上。青禾趕緊衝過來扶住他,看著他萎靡的氣息和黯淡的印記,眼淚掉了下來:“師兄!你的境界……跌落到中隱初期了……”
    張深沒有說話,隻是攥緊了手中的桃木劍,看向玄清消失的方向,眼神裏閃過一絲決絕。他知道,他現在不是玄清的對手,可他必須活下去,必須恢複實力,必須保護鍾晚,必須守住裂隙。
    就在這時,他手中的玉佩突然劇烈發燙,與鍾晚手中的玉佩產生了強烈的共鳴。張深的臉色瞬間變了:“不好……塵念與她羈絆太深……剝離反噬……她會失去記憶的……”
    遠方的鍾晚,在昏迷中輕輕蹙了蹙眉,腦海裏關於張深、關於歸塵閣、關於塵念的記憶,正在被一層無形的霧靄漸漸籠罩,變得模糊不清。她不知道,這場剝離不僅讓她失去了塵念和天賦,還可能讓她失去所有與他相關的記憶,而這,或許是比死亡更殘忍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