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新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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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團的草編紋路硌得膝蓋發疼時,鍾晚第三次被院外的爭吵聲拽回神。
靜室的窗紙透著淡青的天光,檀香從銅爐裏嫋嫋升起,混著《塵念真解》的陳舊墨香,本該是最宜靜心的氛圍。可她剛想沉下心按照林老的法子“觀照情緒”,院外賣菜阿婆和收廢品大爺的爭執就像針一樣紮進來——憤怒、不甘、夾雜著幾分雞毛蒜皮的委屈,順著殘餘的感知通道湧進腦海,攪得她太陽穴突突直跳。
“又亂了?”
林老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手裏端著杯剛泡好的綠茶,水汽氤氳了他銀白的眉發。他將茶杯放在案上,青瓷杯底與木案相觸的輕響竟奇異地壓下了外界的嘈雜,“張深教你的時候,是不是讓你‘凝神屏氣,驅逐雜念’?”
鍾晚撐著膝蓋坐直,指尖無意識摩挲頸間的碎銅錢,銅麵還留著晨起冥想時的溫熱:“嗯,他說情緒是心魔的溫床,感知太敏會被反噬。” 想起歸塵閣裏他握著她的手畫靜心符的模樣,指尖劃過符紋的清涼觸感還清晰可辨,“可我試過了,越壓製越亂,就像……按住了水裏的皮球,一鬆手彈得更高。”
林老笑了,指尖點了點她的眉心,一股柔和的靈力順著指尖滲進去,像清泉流過焦灼的土壤,瞬間撫平了太陽穴的脹痛:“那小子學的是‘堵’,你得學‘疏’。守門人一脈傳到他師父那輩,早就不是隻講壓製的老路子了。”
他示意鍾晚重新盤腿坐好,自己搬了竹凳坐在對麵,指尖撚著茶杯蓋輕輕刮著浮沫:“試著別把那些情緒當成敵人。你看這茶,茶葉浮著是景,沉底了也是味,情緒來了是念,走了也是空。念起念落,如雲卷雲舒,你看它,它便存在,你不執著它,它便自在。”
鍾晚閉著眼,試著照他說的做。起初還是忍不住抗拒——賣菜阿婆的憤怒像燒紅的鐵,收廢品大爺的委屈像浸了水的棉,那些鮮活的情緒碎片爭先恐後地往感知裏鑽,逼得她想立刻展開鏡像反擊。
【不對,林老說“看”,不是“鬥”。】她咬著舌尖,強迫自己停下抗拒的念頭,將意識抽離出來,像個旁觀者站在感知的邊緣。
這一次,奇妙的事情發生了。
那些洶湧的情緒依舊在,卻像是隔了層毛玻璃。她能“看見”阿婆因秤砣不準而漲紅的臉,能“聽見”大爺因收不到廢品而歎氣的聲,卻不再被卷入其中——憤怒還是憤怒,委屈還是委屈,可它們成了“別人的事”,像窗外飄過的雲,來了,又走了。
“找到了?”林老的聲音帶著笑意。
鍾晚猛地睜眼,眼底還留著剛從冥想中掙脫的清明,鼻尖縈繞的檀香似乎都清晰了幾分:“好像……不那麽吵了。” 她試著將感知範圍擴大,不僅捕捉到院外的爭執,還“看”到了巷口賣早點大叔的忙碌、趴在牆頭貓的慵懶,甚至遠處山林裏鳥雀的歡快——無數情緒像流水般流過感知,她卻像塊礁石,任水流過,自身不動。
“這才是‘馭念’的底子。”林老將茶杯推到她麵前,綠茶的清苦混著回甘漫上來,“張深的‘壓製’是怕你被情緒吞噬,可他忘了,你的天賦本就不是‘隔絕’,是‘連接’。能感知人心,才能懂何為守護,這是你比他強的地方。”
鍾晚捧著茶杯,指尖感受著瓷壁的溫熱,突然想起張深心魔發作時的模樣——他拚命壓製對她的牽掛,反而讓心魔趁虛而入。如果他也能像這樣“觀照”情緒,而不是驅逐,是不是就不會落到那般境地?
“那……我能幫他嗎?”她抬頭問,眼底藏著急切,“用這種法子,幫他穩住道心?”
“先顧好你自己。”林老敲了敲案上的《塵念真解》,“他的道心需要他自己悟,你能做的,是先把自己的根基紮穩。等你能真正‘觀而不溺’,就算不用術法,也能在他心魔發作時,用你的感知幫他錨定清明。”
他從袖袋裏摸出張黃符,符紙邊緣泛著淡淡的金光,上麵畫著鍾晚從未見過的符文,墨香中帶著一絲草木的清冽:“這是‘藏形符’,和張深的靜心符不同,它不壓製氣息,是讓你的情緒與周圍環境相融,玄清的弟子很難通過陰煞感知到你。” 他指尖在符紙上一點,一股清涼的靈力注入其中,“用剛才的法子催動,想著‘融入’,不是‘隱藏’。”
鍾晚接過符紙,指尖剛碰到紙麵,就想起林老說的“觀照”。她深吸一口氣,沉下心將意識落在符紋上,沒有刻意催動靈力,隻是默默想著“像空氣一樣”。下一秒,符紙突然化作點點金光,順著她的指尖鑽進皮膚,頸間的碎銅錢微微發燙,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氣息正在變得模糊,像融進了靜室的檀香裏。
“成了。”林老眼中閃過讚許,“比我預想的快,看來你和這路子天生契合。”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推開一條縫,巷口的喧囂飄進來,卻再也攪不動靜室的安寧,“不過紙上談兵終是虛的,要想真正掌握‘觀而不溺’,得去個情緒最雜的地方練。”
鍾晚的心猛地一跳,一個念頭不受控地冒出來:“娛樂圈?”
“聰明。”林老轉過身,目光裏帶著深意,“那裏名利交織,虛偽與真心並存,嫉妒、貪婪、不甘、狂喜……所有極端情緒都聚在那,是最好的試煉場。更重要的是,李董的毒品線還沒斷,蘇婉兒還在替玄清做事,你回去既能練心,又能繼續查線索,一舉兩得。”
這個提議像塊石頭投進鍾晚的心湖。她想起娛樂圈的聚光燈、蘇婉兒的假笑、李董的陰狠,還有那些被毒品毀掉的人生,指尖不自覺攥緊:“可玄清在找我,回去太危險了。”
“危險才是最好的磨刀石。”林老指了指她胸口的護心鏡,“你有共生的塵念護著,有藏形符掩著,還有我教你的觀照之法,隻要不主動招惹玄清的核心弟子,沒人能發現你。” 他頓了頓,補充道,“張深把你送走,是怕你成為他的軟肋;你現在回去,是要變成他的鎧甲。這才是‘並肩作戰’,不是嗎?”
這句話戳中了鍾晚心底最柔軟的地方。她想起匿名照片裏張深的血痕,想起碼頭倉庫的驚險,想起自己握著破煞符卻無力的模樣,眼神漸漸變得堅定。是啊,躲在小院裏修煉再久,也不如去紅塵裏闖一闖,隻有真正在風浪裏站穩腳跟,才能成為能護著他的鎧甲。
“我回去。”她站起身,將《塵念真解》揣進懷裏,符紙的餘溫還留在指尖,“我會查清毒品線,會盯著蘇婉兒,會在娛樂圈練出‘觀而不溺’的本事,等張深出來,讓他看看,我再也不是那個隻會躲在他身後哭的丫頭了。”
林老看著她眼裏的光,笑了,像看著一株終於找到方向的幼苗:“好。我會讓青禾暗中跟著你,不到萬不得已不出手。這是《觀心錄》,比《塵念真解》更基礎,閑了就看看。” 他遞過一本薄薄的小冊子,紙頁泛黃,卻透著清靈的靈力。
鍾晚接過小冊子,指尖劃過封麵,突然想起什麽:“林老,玄清要在月圓之夜開啟裂隙,我們……”
“放心。”林老打斷她,眼神裏帶著胸有成竹的沉穩,“我已經聯係了當年支持張深師父的老輩,月圓之夜會在裂隙附近布下防護陣。你要做的,就是在這之前查清楚玄清和毒梟的勾結,找到他們的軟肋,說不定能打亂他的計劃。”
夕陽的光透過窗縫照進來,在地上投下細長的光帶。鍾晚抱著古籍和小冊子,站在靜室中央,頸間的碎銅錢泛著溫和的光,與護心鏡的氣息交織在一起。她知道,從今天起,她走的不再是張深鋪好的“保護之路”,而是自己選的“成長之路”,這條路或許布滿荊棘,卻通往能與他並肩的未來。
收拾行李時,鍾晚翻出了之前的娛樂圈造型——一條簡約的白色連衣裙,卸下偽裝的妝容,鏡子裏的女孩眼神清澈卻堅定,再也不是那個帶著尖刺偽裝脆弱的模樣。她將藏形符貼身收好,《觀心錄》放進背包,最後摸了摸頸間的碎銅錢,輕聲說:“張深,等著我,這次換我來給你鋪路。”
走出小院時,青禾正靠在籬笆旁等她,身上的傷還沒好透,臉色有些蒼白,卻對著她點了點頭,語氣裏沒有了之前的敵視,多了些尊重:“林老交代了,我跟著你。”
鍾晚笑了,朝著巷口走去:“不用一直跟著,保持距離就好。娛樂圈的戲,得我自己演。”
夕陽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青藤在籬笆上輕輕晃動,茉莉花香縈繞鼻尖。鍾晚知道,新的道路已經在腳下鋪開,前方是娛樂圈的浮華漩渦,是玄清的陰狠算計,是未知的危險與挑戰,可她不再迷茫,不再恐懼,因為她終於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力量,找到了能守護他的方式。
就在這時,手機突然震動,是條陌生短信,隻有四個字:“蘇婉兒,今晚。” 發信人正是之前的匿名號碼。
鍾晚的眼神瞬間銳利起來。蘇婉兒今晚有動作?是和玄清有關,還是和毒品線有關?
她加快腳步,朝著巷口的公交站走去,夕陽的光在她身後漸漸沉落,而屬於她的試煉,才剛剛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