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戰後析隱患,孔明獻三策定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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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霧氣如昨日般籠罩在津鄉城外大地,而微弱的晨光卻怎麽也驅不散那彌漫在空氣中的血腥與焦糊氣味。
    而昨日的戰場上即便是經過一夜的收拾,也未能收拾幹淨,不時有還未來得及收拾的地方此刻還傳來一兩聲重傷者的呻吟聲。
    而津鄉城因為沒有經曆過攻伐,是以,劉琦便在城內過了一夜。
    城內之前一官員府邸內,早起是隨從快速將四周的油燈點亮著。
    劉琦麾下一眾文武卻早已在大廳內等候著了,跳動的燭光映照著幾人徹夜未眠卻異常嚴肅的麵容。
    少頃。
    劉琦揉著揉眉心,努力驅散疲憊。
    劉琦剛跨進大廳,見燭火下幾人都坐得端正,連眼角的紅血絲都沒藏住。
    劉琦先是愣了愣,隨即臉上立刻露出一絲歉然,道:“諸位先生,諸位將軍!怎的來得這般早?”
    “昨夜收拾戰場、安頓營寨,俱是勞頓至極,為何不多歇息片刻?倒讓我心中甚是過意不去。”
    說著劉琦的目光尤其關切地看向在場年紀最長的黃忠,“漢升,您老昨日苦戰,最是耗費心力,切莫太過勞累。”
    劉琦深知自己根基淺薄,全賴這幾位文武輔佐方能立足。
    且劉琦性格本就偏於仁厚,又經磨難,深知體恤下屬、禮賢下士的重要性,故而言辭間極為真誠,並非虛情假意的客套。
    黃忠聞言心中甚是感動,連忙起身抱拳回禮,聲若洪鍾,中氣卻依舊十足:“主公放心!末將這把老骨頭還硬朗得很!”
    “昨日區區小戰,活動下筋骨罷了,歇息一宿足矣!”
    黃忠雖如此說,但眼角的深紋和甲胄上未及完全擦拭掉的血跡,仍昭示著昨日的惡戰並非那般輕鬆。
    魏延則是朗聲一笑,透著武人的豪邁與直接:“主公,仗打完了,正是精神亢奮的時候,哪裏睡得踏實?”
    “如今屬下恨不得立刻提兵再尋那孫策戰過一場!”魏延身形魁梧,昨日血戰留下的幾處輕微創傷似乎更添其彪悍之氣。
    立於門側的陳武也微微躬身,沉聲道:“護衛主公,職責所在,不敢言累。”
    陳武話不多,但目光銳利,時刻掃視著周圍,盡顯護衛首領的謹慎本色。
    諸葛亮與徐庶相視一笑。徐庶開口道:“主公不必掛懷,大戰方歇,百事待舉,降卒需安置,我與孔明心中皆有思量,但也需與主公早些商議出個章程,方能安心。”
    諸葛亮輕搖羽扇,接過話頭,語氣從容卻將話題引向正軌:“主公體恤之心,我等感念。”
    “然元直所言極是,眼下確有緊要之事,需主公定奪。”
    諸葛亮目光掃過廳內眾人,最後落在劉琦身上,“譬如,那數千江東降卒,當如何處置?此事關乎我軍穩定與發展,還需主公宜早作決斷。”
    劉琦見眾人皆無倦色,心係大事,心中感慨,也不再客套,神色一正,走到主位坐下:“既如此,便有勞諸位了。”
    “元直,孔明,關於降卒,二位先生可有良策?且細細道來。”說完劉琦看向徐庶
    昨日劉琦否決了徐庶乘勝追擊孫策光複江夏的決意後,便讓徐庶將昨日的詳細戰果整理出來。
    而此時徐庶正將一卷竹簡呈上,語氣雖帶著勝利後的餘韻,卻更顯沉穩:“主公,昨日戰果已初步清點。”
    “我軍斬首三千餘級,俘獲江東兵卒三千七百餘人,繳獲完好戰船百餘艘,各類軍械足可裝備兩營之眾。”
    “此戰,實乃我軍前所未有之大捷!”
    徐庶話音未落,廳內頓時響起一片振奮的喝彩聲。
    魏延猛地一拍案幾,豁然起身,聲如洪鍾:“好!痛快!此戰殺得江東鼠輩聞風喪膽,看那孫伯符還敢小覷我荊州無人否!”
    魏延此時臉上洋溢著毫不掩飾的興奮與自豪,仿佛昨日血戰的疲憊一掃而空。
    就連一向沉穩的黃忠,此刻也撫須含笑,眼中精光閃爍,連連點頭:“確是大捷!繳獲如此之豐,足以讓我軍實力大增!”
    就連按刀立於門側的陳武,緊抿的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揚,按著刀柄的手似乎也放鬆了些許,顯然也為這輝煌的戰果感到振奮。
    一時間,廳內原本嚴肅的氣氛被這股勝利的喜悅衝淡了不少,眾人士氣高昂。
    劉琦等眾人喝彩過後,才壓了壓手讓眾人安靜下來,因為接下來如何安置這些降卒才是最為關鍵的,安置得好,則劉琦軍可以吸納其中精壯軍力更上一層樓,若是沒安置妥當,則是劉琦在自己軍中親手埋下一枚定時炸彈。
    是以,劉琦如今格外需要能妥善安置江東降卒的方法。
    徐庶見眾人安靜下來後,便繼續說道:“屬下以為,當趁此大勝之威,將此三千餘降卒盡數吸納,編入我軍!”
    “其中精壯驍勇者,可補入各營戰兵,即刻形成戰力;其餘者,亦可充為輔兵、民夫,負責轉運糧草、修築營壘。”
    “如此,我軍兵力可迅速膨脹,彌補損耗,甚至遠超戰前!”
    徐庶這提議聽起來極具誘惑。
    劉琦聞言,下意識地點頭,兵力始終是他最大的短板,若能一口吞下這數千降卒,實力無疑將躍上一個台階。
    然而,劉琦目光掃過帳內,見一旁靜坐的諸葛亮羽扇輕搖,眉宇間卻似有凝思之色,並未如同往常般立刻讚同徐庶之議。
    劉琦心下微動,問道:“孔明先生,你以為元直此策如何?”
    諸葛亮緩緩起身,眼中帶著一絲血絲,顯是昨夜未曾安寢。
    麵對劉琦的詢問,諸葛亮搖了搖羽扇沉聲道:“主公,元直之策,乃強軍常法,若能成功,自是好事,然則……”
    諸葛亮話鋒一轉,羽扇指向帳外降卒營地方向,“然昨夜所聞,令亮心中難安,亮曾往降卒營區暗行走訪,所見所聞,令亮深感憂慮,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原來昨夜諸葛亮深知,降卒處理不當,便是埋下禍根。
    諸葛亮不同於尋常將領隻觀其表,而是深夜親至營區邊緣,隱於暗處,仔細觀察那些降卒收營後的神情姿態,偷聽他們卸下防備後的私語,從細微處洞察其真實心態。
    “先生究竟見到了什麽?聽到了什麽?”劉琦見他說得凝重,不由追問道。
    “對呀,對呀!”
    不單是劉琦,就連魏延等武將也被勾起心中好奇心,在他們看來,徐庶的建言就很好了,將降卒分出數等,分出精壯老弱以此讓他們很方便的就可以吸納到自己部曲中。
    徐庶也是如此,隻不過徐庶並沒有出言詢問,而是一副靜待諸葛亮下文的樣子。
    見廳內眾人看向自己,諸葛亮也不再賣關子了。
    諸葛亮緩緩起身,手中的羽扇不知何時已停止搖動,輕輕點在掌心。
    諸葛亮目光掃過在場眾人,最終凝在劉琦臉上,眼神銳利而沉靜,仿佛能洞穿人心。
    “亮昨夜所見.....”諸葛亮聲音雖然不高,卻字字清晰,語氣中帶著一種親曆其境的沉重。
    “許多降卒雖垂首束手,然眼中非是順服,而是屈辱與怨憤。”
    諸葛亮稍作停頓,仿佛在回憶昨夜所見的不安景象,眉頭微蹙。
    “細細察之,從降卒們零星的言語中可知,彼等並非心服口服來降,實乃力竭被擒,刀架頸上之不得已!”
    “亮更聽聞,在夜深人靜時,營中多有士卒竊竊私語,”
    “或思念江東故裏的父母妻兒,語帶哽咽,低聲哭泣;或暗自咒罵我軍,賭咒發誓若得脫困,必報此仇!”諸葛亮語氣沉凝,仿佛重現昨夜所見。
    說完諸葛亮目光掃過魏延、黃忠等將領,讓他們感受到那潛藏的敵意,“甚至有人私下低語,期盼孫伯符能盡快重整大軍,殺回來解救他們……”
    言至此處,諸葛亮抬起頭,目光如電,直視劉琦,羽扇“啪”地一聲輕敲在案幾上,語氣陡然變得無比嚴峻:
    “主公,諸位試想一番,若將此等心懷異誌、思歸念切之人,不加甄別,全然編入我行伍之中,”
    諸葛亮攤開雙手,做出一個容納而後爆發的姿勢,“平日耗費糧餉尚在其次,一旦兩軍對壘,戰況焦灼甚或我軍稍顯劣勢,”
    諸葛亮眼神驟然一厲,“這些深埋的隱患必將瞬間爆發,陣前倒戈、從內崩壞,絕非亮危言聳聽!”
    “屆時,恐非壯大我軍,反是自取禍患之道!望主公明察。”
    諸葛亮這一席話,如同冷水潑麵,讓帳中剛剛因大勝而有些發熱的頭腦瞬間清醒。
    劉琦臉色一肅,背後竟驚出一層細汗。
    徐庶亦是恍然,麵露慚色,拱手道:“若非孔明先生洞察入微,庶幾誤主公大事!”
    說完徐庶露出自愧不如的表情,向諸葛亮拱手道:“還請先生示下周全之策。”
    諸葛亮頷首,羽扇輕搖,顯然已成竹在胸:“亮愚見,降卒需分三類,區別處置,方能去蕪存菁,化害為利。”
    “其一,對其將領,如徐盛等,皆乃江東豪傑,素有勇名威望,對此等人,迫降無益,反損其誌。”
    “主公不如暫且先將這些人單獨關押,予以禮遇,供給酒食,勿要折辱,待日後局勢穩定,我等可徐徐勸降,即便其始終不降,亦可作為與江東交涉的重要籌碼,價值遠勝殺之或普通囚徒。”
    “其二,於數千普通士卒中,遣精細可靠之人,逐一篩選訪談,擇其年富力強、體格健壯,且神色較為平和、抵觸情緒不顯者,方可打散編製,摻入我軍各營預備隊中。”
    “隨後需主公派心腹軍吏嚴加看管與操練,許以‘立功者同賞’,以觀後效,此部分人,方是能真正轉化為我軍戰力者。”
    “其三,亦是關鍵所在!”
    諸葛亮羽扇微頓,目光掃過劉琦與徐庶,聲音愈發清晰。
    “對於那些明顯老弱、帶有傷患,以及訪談中情緒激動、思鄉情切、直言不願再為我軍效力者,萬不可強留軍中,徒耗糧餉、埋藏隱患。”
    諸葛亮此處思路,顯然借鑒了曹操的屯田製,但也結合荊州實際情況進行了變通。
    諸葛亮深知亂世中人口和糧食的重要性,既要消除不穩定因素,又要將其轉化為可持續的資源。
    “亮聞曹孟德在中原,行屯田之策,以俘獲之眾及流民開墾荒地,軍糧由是豐足。”
    “而我荊州地廣,尤以南郡、江夏一帶,曆經戰亂,頗多無主荒地,即便是一些世家豪強,其名下亦有邊角貧瘠之地無力墾殖。”
    “主公何不將此第三類降卒,由我軍出麵組織起來,擇此等荒地或租賃貧地,設立軍屯?”
    “主公可供給他們基本口糧、種子、農具,約定所產糧草,扣除成本後,收成按比例分成。如此,既妥善安置了這批人,免其歸鄉助敵或嘯聚山林為亂,又能將不安定因素轉化為勞力,為主公生生不息地產出糧秣,強固根基!”
    “此乃化枷鎖為臂助,豈不勝過白白放歸或強行羈縻?”
    劉琦聽完這層層遞進、思慮周詳的三策,豁然開朗,心中陰霾盡去,忍不住擊節讚歎:
    “妙!妙啊!先生洞若觀火,思慮深遠,真乃國士之才!此策既安內又實基,琦拜服!”
    “元直,就依孔明先生之計!立刻著手,將江東降卒細致篩選,籌建屯田事宜,萬不可出紕漏!”
    “主公放心,屬下必竭盡全力,將此事辦妥!”徐庶心悅誠服,領命而去,心中對諸葛亮更是欽佩。
    待降卒事宜議定,諸葛亮神情卻未放鬆,反而更加肅然,他將羽扇輕輕放在案上,看向劉琦:“主公,降卒之事,雖需謹慎,終是疥癬之疾。”
    “眼下有一事,關乎我軍存亡根基,關乎主公能否在這荊州真正立足,已是刻不容緩!”
    劉琦心神一凜:“先生所指何事?”
    “江陵!”諸葛亮輕指荊州地圖上位於荊州之中的江陵城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