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他們不過是奴才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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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昏將近,最後一抹殘陽,塗抹在赤月關斑駁的城牆上。
    房屋門前,蘇墨靜靜站立,身影被拉得很長。時間一點點流逝,屋內依舊毫無動靜,他原本因葛老到來而稍緩的心,又漸漸緊繃了起來。
    難道裏麵發生了什麽變故?
    “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該走了。”一個聲音在身邊響起。戰子慕不知何時已來到身側,他換上了一身洗得幹淨的製式戰甲,甲胄上深淺不一的劃痕,無聲訴說著過往的崢嶸,穿在他身上,竟透出一股悲愴。“還有些事,路上我再與你細說。”
    蘇墨目光仍盯著在那扇緊閉的門上,聞言,下頜線緊了緊,終是微微點頭。“好。”
    眼下隻能如此。有葛老在,南離星清醒應該隻是時間問題。他轉向一旁的白芷:“白芷,一旦有任何消息,記得第一時間通知我。”
    “明白。”白芷鄭重點頭。
    蘇墨不再遲疑,轉身欲走。
    “咯吱——”
    正在此時,那扇緊閉了數個時辰的房門,發出一聲輕響,緩緩向內打開。
    蘇墨腳步瞬間停住,猛地回身。
    隻見葛老滿臉疲憊地出現在門口,眼窩深陷,仿佛耗盡了心神。
    夢魘化作一道黑影,第一時間竄出,輕盈地跳上蘇墨的肩頭。
    “放心吧,那小丫頭已經無礙,”葛老慢吞吞地說道,“意識碎片已重新聚合,凝魂草芯的藥力正在穩固其本源。隻不過精神識海重塑,需要時間適應,暫時還未蘇醒。老夫可不想砸了自己的招牌。”
    蘇墨懸著心終於落下,緊繃的肩膀鬆弛下來,他上前一步,對著葛老深深一躬,語氣誠摯:“葛老,您言重了。此番恩情,蘇某銘記於心。”
    葛老微微搖頭,目光卻越過蘇墨,落在了他身旁身著舊甲的戰子慕身上。眉頭倏地皺起,臉上露出驚疑不定的神色。“慕帥,你……你這……”
    “葛老,麻煩您了。”戰子慕搶先一步,打斷了葛老未盡的話語,“您耗盡心神,還請盡快去休息吧。”
    葛老眼神複雜地看了一眼戰子慕,又掃過他這身舊甲,嘴唇囁嚅了一下,最終所有話語隻化作一聲歎息。“你……唉,一路走好!”
    這話沒頭沒尾,在場眾人,白芷、冰嵐,連同剛剛趕到的陳文等人,臉上都浮現出濃濃的疑惑,目光在葛老和戰子慕之間來回逡巡。這兩人,打的是什麽啞謎?
    戰子慕對那聲“一路走好”恍若未聞,隻是再次對葛老抱拳一禮,隨即看向蘇墨:“走吧。”
    蘇墨壓下心頭的疑慮,最後看了一眼房門內隱約可見的床榻輪廓,轉身與戰子慕並肩離去。夢魘安靜地伏在他肩頭。
    ……
    赤月關的街道,遠不如往日喧囂。偶爾有未清理幹淨的血跡滲入石板縫隙。
    稀稀拉拉的行人看到並肩而行的蘇墨與戰子慕,尤其是認出蘇墨後,紛紛投來異樣的目光,那目光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厭惡。竊竊私語聲如同蚊蚋,在暮色中嗡嗡作響。
    “看,就是他……戰盟新來的戰子……”
    “聽說就是他帶頭跑的……”
    “害死了那麽多人……”
    “噓!小聲點,不要命了!”
    對於那些目光和議論,蘇墨與戰子慕仿佛都沒有聽到,步履節奏未曾有絲毫改變。夢魘甩了甩尾巴,將腦袋埋進前爪。
    “這就是人性。”戰子慕平靜地開口,聲音裏聽不出喜怒,隻有看透世事的漠然,“他們隻能相信自己聽到的,因為……他們沒有親眼所見。流言如刀,殺人於無形。”
    蘇墨默然。他自然明白,這是督戰府主導的輿論,將“臨陣脫逃”的罪名死死扣在了戰盟和他的頭上。
    “戚家不算什麽,甚至帝庭中樞也不算什麽。”戰子慕話鋒一轉,語氣變得凝重,“他們,隻不過是某些勢力推到明麵上的傀儡,或者說是利益交織網絡的一個節點。”
    “一旦戚家在此地的所作所為被徹底掀開,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那麽我戰盟將要麵對的,就不再僅僅是戚家或者帝庭,而是站在他們背後的、盤根錯節的龐大勢力體係。”
    蘇墨轉頭,看向身側這位麵容剛毅的副帥:“不知慕帥所說的‘某些勢力’,具體是哪些?”
    戰子慕沒有回避蘇墨的目光,與他坦然對視,那雙經曆過太多風霜的眼睛裏,映著即將徹底沉淪的落日餘暉。
    “紋界,沒有你認為的那麽簡單,或者說,沒有你想象中那麽簡單。君庭,帝庭,紋道院,各方豪門……這些擺在明麵上的機構和勢力,很大程度上,是為了讓生於斯長於斯的普通人,心生敬畏,以及……心生向往。仿佛那就是他們一生奮鬥的目標與秩序的頂點。”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但在這些之下,或者說之上,還存在著真正能左右紋界格局的勢力。禦棺四族,劍山,還有那些隱藏在大能者開辟的獨立域界之內、傳承萬古的古老勢力……。”
    “他們,才是執棋之手。而帝庭,恰恰就是禦棺四族之一的裴家,在明麵上一手扶持起來的代言人。”
    他緊緊盯著蘇墨的眼睛:“現在,你該明白,一旦我們今晚跟戚家徹底鬧翻,或者說,與帝庭正麵衝突,我戰盟將要麵對的,究竟是什麽了嗎?那可能不僅僅是軍事或政治上的壓力,而是來自更高層次、更不可測的傾軋。”
    “禦棺四族……”蘇墨輕聲重複著這四個字,垂在身側的雙手不自覺地握緊,他嘴角勾起一絲諷刺,“他們?他們不過是葬天一族的奴才罷了!”
    “噤聲!”戰子慕臉色驟變,猛地低喝,警惕地掃視四周,確認無人注意他們的談話後,才急聲道,“你記住,這種話,以後萬不可再說出口!尤其是在外麵,會惹來殺身之禍。”
    “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嗎?”蘇墨反問。
    戰子慕張了張嘴,想要反駁,但到嘴邊的話止住了。他頹然一歎,聲音裏帶著無悵惘與追思:“你……你所言……非虛。你應該也從別處聽說過葬天一族。但蘇家……在戰盟還未成立之前,就已經銷聲匿跡,成為傳說了。如若……如若葬天一族蘇家還在,這個紋界,斷然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提到“蘇家”二字,戰子慕的眼神明顯黯淡下去,那是一種源於曆史斷層與輝煌逝去的落寞。
    “銷聲匿跡了麽?”蘇墨低聲自語,目光投向遠方最後一線即將被黑暗吞噬的光亮,“未必!”
    戰子慕聽到這最後一句話,心頭莫名一震,但見蘇墨沒有再深談的意思,加之目的地已近在眼前,他便也按下心頭瞬間湧起的驚疑,沒有追問。
    兩人一貓,停住了腳步。
    前方,一座氣勢恢宏、戒備森嚴的府邸矗立在暮色深處。高大的門樓懸掛著鎏金匾額,上書“督戰府”三個大字,筆力虯勁,在門前懸掛的巨大紋燈照耀下,威嚴無比。
    朱紅色的大門緊閉,門前兩側,數十名氣息不弱的督戰府衛軍如雕塑般肅立,眼神銳利地掃視著每一個靠近的人。
    一股無形的、壓抑的氣氛,以督戰府為中心,彌漫開來。
    督戰府,到了。
    督戰府內,燈火通明,與外麵街道的昏暗清冷形成鮮明對比。
    寬敞奢華的大廳內,早已賓客雲集。赤月關內,所有有頭有臉的勢力主事者幾乎都已到場。
    朱家、陸家、劉氏商會……各家代表衣冠楚楚,推杯換盞,表麵上一團和氣,談笑風生。
    然而,仔細看去,便能發現這和諧之下的暗流湧動。許多人的笑容都顯得有些勉強,眼神閃爍,彼此間的交談也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空氣中彌漫著酒肉香氣,卻也混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和焦慮。
    兩日前那場慘烈的戰鬥,以及隨後掀起的“戰盟臨陣脫逃”的輿論風暴,如同無形的陰霾,籠罩在每個人心頭。
    誰都清楚,今晚這場所謂的“慶功宴”,絕不可能隻是喝酒慶功那麽簡單。
    主位之上,赤月關督君戚元永安然端坐。他身著暗紫色錦袍,麵容沉穩,手中把玩著一隻玉杯,眼神平靜地掃視著下方眾人,偶爾與身旁的兒子戚坤低聲交談兩句,神態間看不出太多情緒。
    戚坤則顯得誌得意滿,臉上帶著矜持的笑意,目光掃過下方那些勢力代表時,隱隱帶著一絲居高臨下的審視。
    他精心策劃了輿論,又有父親坐鎮,自信今晚能將戰盟,尤其是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蘇墨,徹底壓服。
    “戰盟副帥,戰子慕到——”
    “戰盟戰子,蘇墨到——”
    門外墨高聲唱喏,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瞬間打破了廳內虛偽的喧鬧。
    所有的談笑聲戛然而止。
    大廳內驟然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那扇緩緩打開的雕花木門。
    在無數道目光的注視下,兩道身影並肩,邁過門檻,踏入了這片流光溢彩宴會廳。
    走在左側的,是身著一身陳舊戰甲、神色肅穆的戰子慕。那身與他副帥身份似乎不太相符的舊甲,在此刻顯得格外刺眼,仿佛帶著硝煙與血漬的味道,與周圍奢華的環境格格不入。
    而走在右側的,則是一身灰色勁裝、肩頭趴伏著一隻黑貓的蘇墨。
    他麵容年輕,眼神卻沉靜如水,步伐穩健,麵對滿廳意味不明的注視,沒有絲毫局促與不安,隻有一種內斂的、卻讓人無法忽視的鋒芒。
    兩人同時,步入大廳。夢魘抬起腦袋,幽綠的瞳孔掃過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