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運籌帷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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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亞瑟的話音落下,茅屋裏的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冰。
    短暫的死寂之後,爆發出的是更加劇烈的、難以置信的嘲諷。
    “殺了它?”枯岩長老像是聽到了創世以來最好笑的笑話,幹瘦的身體因為狂笑而劇烈顫抖,他用木杖指著亞瑟,尖聲叫道,“用什麽?用你的嘴嗎,外鄉人?!”
    “我們最強的勇士在它麵前就像一個嬰兒!你居然說要殺了它?”
    “瘋了!你絕對是瘋了!”
    “這是想讓我們所有人去送死!”
    質疑和怒罵聲再次將亞瑟淹沒。
    亞瑟對這些歇斯底裏的聲音充耳不聞。他重新抓起一把灰土,在地上那副凱恩的素描旁,迅速勾勒出部落周圍的地形,重點標記了遠處的聖樹山。
    一幅簡陋但關鍵要素齊全的沙盤,出現在眾人麵前。
    “我們不跟它硬拚。”亞瑟的聲音再次讓混亂的場麵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地上的“地圖”所吸引,“我們把它,引到它最害怕的地方。”
    他的手指,點在了聖樹山腳下一處狹長的峽穀。
    “‘一線天’。”風菱失聲低語,那是部落年輕獵手們進行勇氣試煉的地方,地勢險要,易守難攻。
    亞瑟開始分配任務,他身上散發出的那種運籌帷幄的指揮官氣質,讓在場所有萊域山人都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陌生和壓迫感。
    “第一步,誘餌。”他的目光轉向風菱,“我需要部落裏最靈活、箭術最好的獵手。你們的任務,不是殺傷,是騷擾。從它無法立刻反擊的極限距離,用你們的弓箭激怒它,讓它的傲慢無法容忍你們的挑釁,但絕不許進入它的有效攻擊範圍。”
    “風菱,你和你手下的獵手小隊,能做到嗎?”
    風菱緊緊盯著地上的地圖,腦中迅速推演著追逐與距離的每一個細節。她感到手心在冒汗,這比她經曆過的任何一次狩獵都更瘋狂,但亞瑟話語中的邏輯卻清晰得可怕。
    她抬起頭,重重地點了下去:“能!”
    “很好。”亞瑟沒有絲毫情緒波動,仿佛隻是確認了一件理所應當的事。
    “第二步,驅趕。”他繼續說道,“當它被徹底激怒,開始追擊誘餌時,其餘所有的戰士,立刻在預設的幾條路線上,用火油和我們所有的爆炸石,製造火焰和爆炸。”
    “你們的目的同樣不是攻擊,而是封鎖。把除了通往‘一線天’之外的所有路全部封死,用火焰和它不熟悉的環境逼迫它,讓它在暴怒中,隻能沿著我們為它設計好的路線前進。這需要精確到每一次呼吸的時間計算。”
    長老們麵麵相覷,臉上寫滿了茫然。他們一生都在和野獸搏鬥,但那種戰鬥是基於勇氣和本能的衝撞。“誘餌”、“驅趕”、“封鎖路線”、“時間計算”……這些詞匯組合在一起,對他們來說,就如同另一個世界的語言。
    “最後一步,”亞瑟的聲音壓得極低,充滿了某種魔力般的蠱惑。
    “弑神。”
    他的手指,重重地落在了“一線天”峽穀的出口,那個緊鄰聖樹山腳的位置。
    “當它進入我們為它準備的最終陷阱,聖子燕離,將在聖樹之巔,為整個部落的存續進行最虔誠的祈福。”
    “在那一刻,他與先祖的聯係將達到前所未有的頂峰。屆時,先祖的庇佑將化為實質,降臨在峽穀之中,徹底剝奪那頭魔獸身上所有的邪惡力量。”
    “那就是我們反擊的唯一時刻。”
    亞瑟的話說完,一個年輕的長老忍不住結結巴巴地問:“可……可是,我們怎麽知道……先祖的庇佑,會……會按照我們想的那樣降臨?”
    這個問題問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亞瑟瞥了他一眼,用一種近乎神棍般的、不容置疑的語氣緩緩說道:
    “我會引導。”
    “先祖的意誌浩瀚如星海,需要一個凡間的‘坐標’才能精準地投射。而我,”他指了指自己,“就是那個坐標。”
    這番充滿了神秘主義色彩的發言,配上他此刻冷靜到極點的嚴肅表情,竟讓在場這些思想樸素的萊域山人,感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敬畏與信服。仿佛他說的不是一個計劃,而是一個早已注定的預言。
    一直沉默地聽著的蒼木長老,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地上那副邏輯清晰、分工明確的戰術地圖,又抬眼看看亞瑟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
    他作為部落領袖長達一生的經驗告訴他,這個外鄉人的方案雖然聽起來瘋狂得如同夢囈,但其中的每一個環節都嚴絲合縫,每一個步驟都直指敵人的弱點。這比他們所有人加起來想出的、衝上去和魔獸同歸於盡的愚蠢想法,要高明一萬倍。
    他的內心,那架維係著傳統與生存的天平,開始劇烈地傾斜。
    他終於開口,聲音沙啞得如同被狂風吹了三天三夜。
    “最後一個問題。”
    茅屋裏所有人都看向他。
    “把魔獸引到聖山腳下,是對先祖沉眠之地的褻瀆。”
    蒼木長老的每一個字,都重逾千斤。
    “而且,萬一……萬一聖子在山頂出了任何意外,我們,就是萊域山人部落的千古罪人。”
    他抬起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亞瑟。
    “你,如何保證他的安全?”
    這個問題,如同一柄最鋒利的冰錐,瞬間刺破了剛剛升起的一絲希望。
    屋內的氣氛,再度落入死寂的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