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疫區顯聖,軍心初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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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方城的冬夜,風像裹著冰碴子的刀子,刮過青石街道,發出嗚嗚的怪響。栗曉燕暫居的小院裏,炭盆燒得劈啪作響,總算驅散了些許寒意。惠兒喝了孫醫官開的驅寒湯藥,沉沉睡去,臉上恢複了幾分血色。
栗曉燕卻沒有睡意。她坐在窗邊,就著一盞昏暗的油燈,仔細研究著孫醫官留下的幾份軍中醫藥記錄。北疆的醫療條件比她想象的還要簡陋,除了瘴癘(瘧疾),風寒、外傷感染、以及各種因惡劣環境和營養不良導致的疾病,才是軍中非戰鬥減員的主因。黃花蒿藥固然重要,但若能解決這些更普遍的問題,她在北疆軍中的地位將更加穩固。
她正沉浸在對幾種常見草藥配伍的推演中,院門外傳來一陣沉穩的腳步聲,接著是侍衛低聲的通報:“世子到。”
蕭煜披著一身寒氣走了進來,肩頭還落著未化的雪屑。他脫下厚重的披風,露出裏麵墨色的勁裝,臉上帶著一絲疲憊,但眼神依舊銳利。
“這麽晚,打擾栗先生了。”他在栗曉燕對麵坐下,自己動手倒了杯熱茶,一飲而盡,驅散著體內的寒氣。
“無妨。”栗曉燕放下手中的記錄,“世子深夜前來,是有要事?”
蕭煜放下茶杯,目光落在那些醫藥記錄上,語氣帶著幾分沉重:“剛接到軍報,西線的一個哨卡爆發了疫病,不是瘴癘,像是某種急症,上吐下瀉,已經倒下了幾十個弟兄,軍醫束手無策。孫醫官年紀大了,不堪長途跋涉,我明日要親自帶人過去看看。”
栗曉燕心中一動。機會!這正是她展現價值的大好時機!
“是什麽樣的症狀?具體描述一下。”她立刻追問,語氣專業而冷靜。
蕭煜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但還是詳細描述了軍報上的情況:發病急,高熱,劇烈嘔吐腹瀉,脫水嚴重,傳染性似乎很強。
栗曉燕一邊聽,一邊快速在腦中檢索著係統數據庫裏的信息。結合症狀和北疆的環境(可能是水源汙染或食物中毒引發的急性腸胃炎或霍亂?),她迅速有了幾個初步的判斷和應對思路。
“世子,我或許有辦法。”栗曉燕抬起頭,目光堅定地看著蕭煜,“讓我隨你一起去。”
蕭煜愣住了:“你去?西線路途艱險,而且疫區危險……”
“正因危險,才更需盡快控製。”栗曉燕打斷他,“我的醫術或許不及孫醫官經驗豐富,但我對一些奇症雜症,有些獨特的見解。多一個人,多一分希望。況且,我對防治疫病擴散,也有些想法。”
她的話語清晰有力,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自信。蕭煜凝視著她,似乎在權衡。眼前這個女人,從宮中絕境掙脫,如今又主動請纓深入疫區,她的膽識和背後可能隱藏的能力,一次次超出他的預料。
“好!”蕭煜不是優柔寡斷之人,當即拍板,“你準備一下,明日拂曉出發。需要帶什麽藥材或器具,列出單子,我讓人立刻去備齊。”
“是。”栗曉燕也不廢話,立刻鋪紙研墨,寫下了一長串藥材名稱,其中大部分是北疆常見的清熱解毒、止瀉固脫的草藥,但有幾味比較生僻,是她根據現代醫學知識推斷可能有效的。她還特別注明需要大量幹淨的布匹、石灰以及一口大鍋。
蕭煜接過單子,看了一眼,雖然有些藥材他不認識,但見栗曉燕條理分明,便不再多問,立刻吩咐手下連夜準備。
第二天天未亮,一支二十人的精幹小隊,護送著蕭煜和栗曉燕,冒著凜冽的寒風,向西線疾馳而去。栗曉燕依舊作親兵打扮,但這次,她背上多了一個沉重的藥箱。
越往西走,環境越發荒涼。戈壁灘一望無際,枯草在風中瑟瑟發抖。沿途幾乎看不到人煙,隻有廢棄的烽火台和殘破的土牆,訴說著這裏的荒涼與曾經的戰事。
兩天後,隊伍抵達了那個爆發疫病的哨卡。還沒靠近,就聞到一股混雜著嘔吐物和排泄物的惡臭。哨卡用簡陋的木柵欄圍著,裏麵搭著幾個帳篷,死氣沉沉。看到世子親至,駐守的哨長連滾爬爬地迎出來,臉色蠟黃,眼窩深陷,顯然也染了病,隻是症狀較輕。
“世子!您怎麽親自來了!這裏危險!”哨長聲音嘶啞,帶著哭腔。
蕭煜臉色鐵青,看了一眼柵欄內橫七豎八躺著的士兵,問道:“情況怎麽樣?軍醫呢?”
“軍醫……軍醫也倒下了!”哨長絕望地說,“已經死了五個弟兄了,剩下的也都……怕是撐不了多久了!”
栗曉燕不等蕭煜吩咐,已經戴上事先準備好的、用多層棉布縫製的簡易口罩(她讓惠兒連夜趕製的),快步走進柵欄內。蕭煜猶豫了一下,也跟了進去。
眼前的景象觸目驚心。士兵們蜷縮在單薄的被褥裏,麵色灰敗,嘴唇幹裂,身下是汙穢不堪的排泄物,嘔吐物濺得到處都是。呻吟聲、哭泣聲微弱而絕望。衛生條件極差,疫情顯然已經失控。
栗曉燕強忍著生理上的不適,蹲下身,開始檢查病人的情況。她仔細觀察他們的舌苔、眼窩凹陷程度、皮膚彈性,詢問症狀細節。結合觀察,她基本確定,這極大概率是水源汙染引發的霍亂或嚴重的細菌性痢疾!
“立刻按我說的做!”栗曉燕站起身,語氣斬釘截鐵,不容置疑,“第一,將所有病人按症狀輕重分開隔離!症狀最重的集中到那邊空地上,搭起新帳篷!第二,立刻焚燒所有病人的嘔吐物、排泄物和被汙染的衣物!第三,派人去上遊檢查水源,所有人,包括沒生病的,一律隻喝燒開的水!第四,準備大量淡鹽水,給所有病人,尤其是脫水嚴重的,想辦法灌下去!能喝多少喝多少!”
她一連串的命令清晰明確,帶著一種強大的氣場,讓原本慌亂無措的士兵們下意識地聽從。蕭煜也立刻下令,讓手下親兵協助執行。
栗曉燕則打開藥箱,取出藥材。她將帶來的草藥按比例配伍,有的煎成湯藥,給症狀較輕的病人服用;有的研成粉末,讓腹瀉嚴重的病人衝服。對於那幾個已經嚴重脫水、瀕臨死亡的士兵,她更是親自上前,不顧汙穢,用自製的簡易漏鬥(用幹淨的竹管和布製成)一點點給他們灌入溫熱的淡鹽水和濃藥汁。
她的動作麻利而專注,仿佛完全忘記了周圍的惡臭和危險。蕭煜站在一旁,看著她忙碌的身影,看著她那雙在汙穢中依然穩定操作的手,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這個女人,再一次讓他感到意外。
接下來的幾天,栗曉燕幾乎不眠不休。她穿梭在病患之間,觀察病情變化,調整藥方。她強製要求所有接觸病患的人必須戴口罩,勤洗手(用她特製的草藥皂莢水)。她甚至指揮士兵用生石灰在營地周圍灑出隔離帶。
她的方法起初遭到了一些老兵油子的私下嘀咕,覺得這女人淨整些沒用的花架子。但很快,效果顯現了。病人的嘔吐腹瀉症狀開始得到控製,脫水情況逐漸緩解,最重要的是,疫情沒有再繼續擴散!那幾個瀕死的士兵,竟然也奇跡般地挺了過來!
當第一個重症士兵能夠虛弱地坐起來,喝下一碗稀粥時,整個哨卡的氣氛都變了。士兵們看向栗曉燕的眼神,從最初的懷疑、觀望,變成了由衷的感激和敬畏。
“栗先生……不,栗神醫!謝謝您!謝謝您救了我們弟兄的命!”哨長帶著痊愈的士兵,齊刷刷地跪在栗曉燕麵前,聲音哽咽。
栗曉燕疲憊地擺了擺手,臉上卻露出了抵達北疆後的第一個真心的笑容。這種憑借自身知識和能力,實實在在挽救生命的感覺,與在宮中勾心鬥角的感受截然不同,讓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充實。
蕭煜站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幕,心中震動不已。他原本帶栗曉燕來,更多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甚至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卻沒想到,她真的能力挽狂瀾!這份醫術,這份臨危不亂的魄力,以及對軍心的凝聚作用,價值遠超他的預期!
返程的路上,氣氛輕鬆了許多。蕭煜主動策馬與栗曉燕並行,語氣也溫和了不少:“這次,多虧你了。回去後,我會向父王稟明你的功勞。軍中醫官一職,虛位以待。”
栗曉燕卻搖了搖頭:“世子,我誌不在此。治病救人,是醫者本分,但我更想做的,是防患於未然。”
她看向蕭煜,目光灼灼:“此次疫病,根源在於衛生條件和飲用水源。北疆苦寒,若不能從根本上改善將士們的生存環境,類似的悲劇還會重演。我有些想法,關於如何建立更完善的營區衛生條例,如何尋找和淨化水源,甚至……如何利用北疆特有的藥材,製作一些能預防常見病的藥囊、藥湯,分發下去。”
蕭煜認真地聽著,眼神越來越亮。栗曉燕的想法,不僅切中要害,而且極具前瞻性。這已經超出了單純醫術的範疇,涉及到了軍隊的後勤管理和長期戰鬥力維持!
“好!回去之後,你詳細寫個章程出來,需要什麽,盡管開口!”蕭煜毫不猶豫地支持。
回到朔方城,栗曉燕救治西線哨卡的事跡已經像風一樣傳開了。“栗神醫”的名號不脛而走。軍中將士再見到她時,眼神裏充滿了尊敬,甚至連那些原本對她這個“外來戶”心存疑慮的將領,態度也明顯緩和了許多。
栗曉燕沒有沉浸在讚譽中,她立刻投入到新的工作中。她結合現代公共衛生知識和北疆實際情況,起草了一份詳細的《北疆軍衛生防疫條陳》,從個人衛生、營區環境、水源管理、到疫情預警和隔離措施,都給出了具體可行的方案。同時,她開始指導軍中的藥師和工匠,批量製作預防風寒、腹瀉的藥囊和消毒用的藥水。
蕭煜將她的條陳呈報給了鎮北王。不久,鎮北王親自下令,在全軍推行栗曉燕製定的衛生條例,並撥出專款,支持她開展防疫藥材的製備。
栗曉燕終於在北疆真正站穩了腳跟。她不再僅僅是一個依靠蕭煜庇護的逃亡皇後,而是憑借自身價值,贏得了尊重和不可或缺的地位。她開始擁有自己的小小團隊(幾個對她心悅誠服的軍醫和藥師),有了獨立運作的空間(一座專門用於藥材加工的小院)。
生存率的光標,在她腦海中,穩穩地提升到了8.5%。
站在朔方城高大的城牆上,望著北方蒼茫的群山和廣袤的草原,栗曉燕知道,屬於她的時代,才剛剛開始。宮廷的陰謀詭計已成過往,在這片充滿蠻荒與生機的土地上,她將用知識和能力,打造屬於自己的力量。
而遙遠的南方,宇文擎的陰影依舊存在。但她相信,總有一天,她會擁有足夠的力量,回去,拿回屬於自己的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