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他沉沉吐出一口氣，將那瞬間湧起的戰栗壓回心底。
    這口濁氣裏，帶著幾分後怕，幾分僥幸，更有幾分連他自己都不願深究的釋然。
    至少如今，在麵對那個名不正言不順的“皇子”時，他還能在這棋局中爭上一爭。
    目光再次落向那扇緊閉的殿門時，軒轅麟的眼神已然不同。
    先前那份探究與試探，悄然染上了一絲近乎殘忍的清明。
    “娘娘。”
    他忽然輕笑一聲，那笑聲在寂靜的宮苑中顯得格外刺耳：
    “您說得對，父皇在為人父這一塊，確實失敗得徹底。”
    “不過——”
    他刻意頓了頓，語氣裏帶著幾分玩味：
    “他在謀略這一塊，也未必高明到哪裏去。”
    九黎霖綾敏銳地察覺到他語氣中的轉變，那聲音隔著門板傳來，帶著不易察覺的緊繃：
    “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
    軒轅麟慢條斯理地說道，仿佛在談論一件無關緊要的瑣事：
    “當初他處理我那六弟時，未免太過草率。
    既然都動了殺心，為何不做得幹淨利落些？
    至少該將您與那孽障煉成母子蠱，將你們二人一同鏟除那才保險。”
    “也不至於如今像現在這樣，讓他像個幽魂似的，突然出來攪局。”
    他一邊說一邊搖頭歎息，全然不顧門後那人驟然僵住的氣息。
    殿內陷入了比先前更加深沉的死寂，連呼吸聲都仿佛被凍結了。
    軒轅麟能感覺到門後的氣息在劇烈地起伏，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深潭，漣漪層層擴散。
    就在他覺得再無信息可獲，準備轉身離去時，九黎霖綾的聲音再次響起。
    那聲音像是從極遠的地方飄來，破碎得不成調子，每一個字都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
    “你剛才說……我的昊兒……還活著……對嗎？”
    軒轅麟沒有直接回答，隻是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或許吧，不過那都不重要了。
    反正從今往後，不論在史書還是現實中，他依舊還是個死人。”
    他不等門後的人作出反應，便對著那扇門，深深一揖：
    “娘娘……保重。期待您‘沉冤得雪"的那一天。”
    言罷，他轉身離去，沒有絲毫留戀。
    經過那個嚇得麵色慘白的小太監時，他不耐地“嘖”了一聲。
    小太監猛地一顫，慌忙低下頭，隻覺得這皇室深處的秘密，沉重得讓他喘不過氣。
    殿內。
    九黎霖綾倚著門板，緩緩滑坐在地。
    軒轅麟的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利刃，在她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上又添新傷。
    她本該憤怒，該歇斯底裏，可此刻卻連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
    希望嗎？
    不，她不敢希望。
    這一定是軒轅氏的又一個陰謀。
    那個畜生，定然是察覺到了什麽，才派他的兒子來試探她。
    他們想從她這裏得到什麽？
    是想徹底鏟除昊兒可能留下的任何痕跡？
    還是想逼她動用禁術，自取滅亡？
    她下意識地摸向懷中那塊早已碎裂的長命鎖。
    這是昊兒滿月時，她親手為他戴上的。
    十四年前那個噩夢般的夜晚，鎖碎的那一刻，她的心也跟著死了。
    這些年來，她憑借九黎一族的秘法無數次推演，得到的結果都隻有一個：
    軒轅昊的命星，早在十四年前就已隕落。
    她的兒子，確實已經隨著她被打入冷宮的那一天，一同葬在了皇陵深處。
    昊兒死了。
    這是她用了十四年來強迫自己接受的事實。
    可是……
    萬一呢？
    軒轅麟那篤定的語氣，那看似無意卻句句誅心的話語，卻在她早已冰封的心湖中，激起了一圈圈無法平息的漣漪。
    ‘或許吧……’
    ‘反正從今往後，他都隻能是個死人……’
    這兩句話在她腦海中反複回響，交織成一張絕望與希望並存的網，將她牢牢困住。
    她突然發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嗚咽，那聲音像是受傷的野獸，從喉嚨深處艱難地擠出。
    幹涸已久的眼眶再次濕潤，淚水洶湧而出，卻不是悲傷，而是一種連她自己都無法理解的複雜情緒。
    她用力捂住嘴，不讓任何聲音泄露出去。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帶來尖銳的痛感，這才讓她勉強維持住一絲理智。
    不能上當。
    這一定是陷阱。
    可是……
    萬一呢？
    萬一她的昊兒，真的還活在這世上的某個角落呢？
    ……
    ……
    軒轅麟手持令牌，帶著那小太監，一步踏出了淩霄宮的禁製光幕。
    外界略顯渾濁的空氣湧入肺腑，卻驅不散他心頭的沉重與寒意。
    剛站定，便看到牆根下那個被他一腳踹得半死不活的老太監，竟還強撐著一口氣，像條瀕死的野狗般蜷縮在那裏，似乎還在等。
    見到軒轅麟出來，他渾濁的眼睛裏瞬間爆發出祈求活命的光，掙紮著想爬過來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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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軒轅麟嫌惡地皺緊眉頭，遠遠避開，仿佛靠近一點都會沾染上汙穢。
    他停下腳步，目光先掃過身邊瑟瑟發抖的小太監，最後釘在那老太監身上，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殺意：
    “聽著，今日本皇子來過這裏的事情，若有半個字泄露出去……”
    他頓了頓，每一個字都砸在兩名太監的心尖上：
    “你們，還有你們在宮外那些看似隱秘的親族，都會死得無聲無息，明白嗎？”
    那老太監不顧胸口劇痛，拚命以頭搶地，血和鼻涕眼淚混在一起，含糊不清地哀告：
    “奴才明白！奴才明白！謝殿下不殺之恩！
    奴才就是爛死在肚子裏，也絕不敢吐露半個字！”
    小太監也嚇得再次跪倒，渾身抖得如同風中落葉，連連保證。
    軒轅麟麵無表情地點點頭，仿佛隻是處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轉身，看似隨意地朝著離開淩霄宮範圍的方向踱步，兩名太監如蒙大赦，連忙掙紮著跟上。
    就在他們的腳步剛剛徹底脫離禁製籠罩範圍的那條無形界線時，軒轅麟仿佛自言自語般，用恰好能讓身後兩人聽到的音量，輕輕飄出一句：
    “唉，這宮裏頭啊，總有些不該聽的秘密，被些不該聽的耳朵聽了去……
    你們說，該如何是好？”
    那老太監此刻求生欲壓倒了一切，聞言立刻搶著表忠心，聲音因疼痛和恐懼而尖利：
    “回殿下！按宮裏的老規矩，這等不懂事的奴才，合該亂棍打死，沉入滄海江喂魚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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