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這是“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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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淨大師沒有再多說一個字,隻是轉身,朝著藏經閣的更深處走去。
    我跟在他的身後,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無形的因果線上。
    這裏不再是對外開放的區域,光線幽暗,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古老經卷與檀香混合而成的厚重氣息,沉甸甸地壓在人的心頭。
    這裏沒有香火的繚繞,隻有時間的沉澱。
    一排排頂天立地的巨大書架,存放著千百年來積累的智慧與秘辛。
    玄淨大師在一麵看似普通的牆壁前停下腳步,伸出枯瘦的手,在牆上幾處不起眼的磚石上,以一種特定的順序,輕輕按動。
    “嘎吱——”
    一聲沉悶的機擴聲響起,那麵牆壁,竟然向內緩緩開啟,露出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狹窄通道。
    通道內漆黑一片,卻有一股更加純粹、更加古老的檀木香氣,從中飄散出來。
    他率先走了進去,我緊隨其後。
    通道的盡頭,是一個不足十平米的密室。
    密室中央,隻有一個古樸的石台,石台上,安放著一個同樣古樸的木匣。
    這裏,才是玄道寺真正的核心。
    玄淨大師走到石台前,雙手合十,對著那木匣,低聲誦念了一段我聽不懂的經文,像是在安撫,又像是在告罪。
    然後,他才緩緩地,用一種近乎於虔誠的姿態,打開了那個木匣。
    沒有金光四射,沒有異香撲鼻。
    木匣之中,隻是靜靜地躺著一本已經泛黃的、以粗糙的絲線裝訂而成的古籍。
    封麵上,沒有一個字。
    可當我的目光落在那本古籍上時,我的神魂,卻不受控製地微微一顫。
    我能感覺到,這本看似普通的古籍裏,蘊藏著一種逆天而行的、與整個天地法則相悖的恐怖力量。
    這,便是真正的“五感渡讓”之法。
    玄淨大師將那本秘籍捧在手中,轉身遞給我。
    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帶著一絲不忍。
    “林施主,”他一字一頓,聲音沙啞而沉重,“此法,逆天而行,乃是竊取他物五感,以補自身殘缺。雖是救人之法,其本質,卻是‘盜’。既是盜,便會沾染天大的因果,極易遭到天道反噬。”
    我伸出手,接過了那本秘籍。
    “你須切記。”
    玄淨大師的目光死死地盯著我,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靈魂深處擠出來的,“施法之時,你自身便是‘橋梁’,亦是‘容器’。一旦過程中,你自己的感知,無論是視覺、聽覺、嗅覺、味覺還是觸覺,出現任何一絲的混亂,或是衰退……”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深深的忌憚。
    “那便是‘反噬’降臨的征兆!你必須立刻停止施法!立刻!”
    “否則,被渡讓的五感會與你自身的五感,在你的魂魄中徹底失控,相互衝撞、撕裂!屆時,不但救不了人,連你自己的魂魄,都會被這股混亂的力量徹底攪碎!”
    “魂魄碎裂的下場,不是死亡,不是輪回,而是化為一具無知無覺,無思無想,永遠被困在黑暗與混沌之中的行屍走肉。”
    我握緊了手中的秘籍,鄭重地點了點頭:“大師的告誡,我記下了。”
    我知道,他沒有誇大其詞。
    這種直接幹涉他人命魂與感知的秘法,一旦失敗,後果必然是毀滅性的。
    玄淨大師看著我平靜的臉,似乎還想說什麽,但最終,隻是化作了一聲長長的歎息。
    “去吧。這份因果,由李施主為你擔著,由老衲為你開門。但前方的路,隻能你自己走。是功德,還是劫難,皆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我將這份沉甸甸的秘法收入懷中,貼身放好。
    我知道,這不僅僅是一本秘籍。
    這是李父用他整個家族的信譽,為我換來的一個機會。
    這是玄淨大師賭上玄道寺千百年清譽,為我打開的一扇禁忌之門。
    這份因果,我已經背在了身上。
    我對著玄淨大師,深深地鞠了一躬。
    沒有說任何感謝的話,因為我知道,任何言語,在此刻都顯得蒼白無力。
    唯有將事情辦成,才不負這份沉重的托付。
    告別了玄淨大師,我獨自一人走出了玄道寺。
    山門外,李家的專車早已靜候多時。司機見我出來,立刻恭敬地為我拉開了車門。
    “林先生,李董已經為您安排好了最早返回的航班,我們現在就去機場嗎?”
    “去機場。”
    我坐進車裏,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回去,救人。
    然而,就在我即將關上車門的那一刻,口袋裏的手機,卻毫無征兆地響了起來。
    是一個陌生的本地號碼。
    我遲疑了一下,還是接通了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了一陣短暫的沉默,隻有一絲壓抑著的、略顯紊亂的呼吸聲。
    就在我以為是打錯了,準備掛斷的時候,一個熟悉而又有些遲疑的聲音,終於響了起來。
    “……是我,周若瑤。”
    我的手,微微一頓。
    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似乎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氣,才能把話說完。
    “你……你是不是要走了?”
    “是。”
    我平靜地回答。
    電話那頭又是一陣沉默,我甚至能想象出她此刻咬著嘴唇,內心糾結的模樣。
    良久,她才用一種近乎於請求的語氣,低聲說道:“在走之前……能不能,陪我吃最後一頓飯?”
    她似乎怕我拒絕,又急急地補充了一句:“就當是……就當是朋友間的告別,可以嗎?”
    朋友。
    告別。
    我靠在座椅上,沉默了片刻,目光越過車窗,看向遠處連綿起伏的山脈,以及那座在山間若隱若現的古老寺廟。
    心中了然。
    有些事情,終究是需要一個正式的句號。
    有些糾纏,也需要一個幹脆的了斷。
    “可以。”
    我開口,聲音裏聽不出什麽情緒,“把地址發給我。”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如釋重負的、輕輕的吸氣聲。
    “好,我馬上發給你!”
    掛斷電話,我對前排的司機說道:“不去機場了,按我等下給你的地址走。”
    司機沒有任何疑問,隻是恭敬地點了點頭:“好的,林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