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不過是笨鳥先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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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氣裏,似乎還殘留著淡淡的墨香,以及那人離去時帶起的一絲晨間寒氣。
    秦望走到顧銘的書桌前,目光落在桌角那疊抄滿了《大禹謨》的紙張上。
    字跡依舊是那般飄逸靈動,隻是比起昨夜,更多了幾分沉穩與厚重。
    一夜未眠,竟抄了這麽多。
    秦望的指尖輕輕劃過紙麵,仿佛能感受到昨夜那人筆尖的溫度與執著。
    “蠢材……”
    他再次低聲呢喃,隻是這一次,語氣裏卻聽不出半分鄙夷。
    ……
    致知小築內,晨讀聲此起彼伏,卻大多有氣無力。
    王皓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趴在桌上,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
    “長生兄,你……你背下了?”
    他聲音嘶啞,眼中滿是血絲。
    李修坐在他身旁,雖未言語,但那蒼白的麵色也說明一切。
    顧銘微微頷首,臉上帶著一絲疲憊,眼神卻清亮。
    “勉強記住了。”
    他沒有多說。
    昨夜,他用最原始的辦法,將《大禹謨》全文抄寫了不下二十遍。
    每一筆,每一劃,都仿佛刻進了骨子裏。
    天賦不如人,便用汗水來填。
    “勉強?”
    王皓哀嚎一聲,將頭埋進臂彎裏,徹底放棄了掙紮。
    “我看了半宿,連第一段都還磕磕巴巴……”
    正哀歎間,夫子魏清遠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口。
    他依舊是一身漿洗得發白的儒衫,麵容清臒,目光如電。
    他一踏入課堂,原本嘈雜的致知小築鴉雀無聲。
    魏清遠銳利的目光掃過堂下眾人,將他們臉上的疲態與慌亂盡收眼底。
    他沒有多言,隻是將手中的書卷往講台上一放,發出一聲輕響。
    “今日考校《大禹謨》。”
    他聲音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由左至右,逐一開始。無法通篇背誦者,自行去院中石階處,抄書十遍。”
    話音剛落,堂下的氣氛,瞬間凝固,不少學子都如喪考妣。
    第一個被點到的學子,顫顫巍巍地站起身,麵色慘白。
    “曰……曰若稽古……稽古大禹……”
    他“日”了半天,後麵的字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急得滿頭大汗。
    “坐下!”
    魏清遠冷喝一聲,不帶絲毫情麵。
    “下一個!”
    第二個,第三個……
    接連五六人,竟無一人能將第一句完整背出。
    魏清遠的麵色越來越沉,整個致知小築內的氣壓低得讓人喘不過氣。
    王皓和李修更是將頭埋得低低的,恨不得在桌上挖個洞鑽進去。
    “王皓!”
    魏清遠的聲音響起。
    王皓一個激靈,如同被點了死穴,慢吞吞地站了起來。
    “夫……夫子……”
    他支吾了半天,也隻道出三段,最終頹然地垂下頭。
    “學生……學生愚鈍,未能背下。”
    魏清遠冷哼一聲,目光中滿是失望。
    “朽木不可雕也!下一個,李修!”
    李修的狀況比王皓好上不少,可在文中部分,還是沒接下去。
    魏清遠的臉色,已然陰沉如水。
    他的目光,終於落在了顧銘身上。
    “顧銘。”
    顧銘站起身,對著夫子恭敬地行了一禮。
    他神色平靜,不見絲毫緊張。
    在滿堂的寂靜與注視下,他緩緩開口,聲音清朗而平穩。
    “曰若稽古大禹,曰:‘文命敷於四海,祗承於帝。’”
    他的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仿佛清泉流過山石,在沉悶的課堂上格外悅耳。
    所有人都抬起了頭,驚愕地看著他。
    顧銘卻恍若未覺,繼續不疾不徐地背誦著。
    “曰:‘後克艱厥後,臣克艱厥臣,政乃乂,黎民敏德。’”
    沒有絲毫的卡頓,沒有半點的遲疑。
    那些佶屈聱牙的古奧文字,從他口中流出,竟帶著一種獨特的韻律感。
    他仿佛不是在背誦,而是在講述一個源自遠古的莊嚴故事。
    王皓和李修早已驚得目瞪口呆,張著嘴,忘了合上。
    他們看著那個身形挺拔的同窗,眼中滿是難以置信。
    這……這就是他口中的“勉強記住”?
    魏清遠撫著長髯的手微微一頓,銳利的眼眸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驚訝。
    第一天之後,他便查閱了顧銘的資料。
    安河縣的童生案首,入學考教時,書道極佳卻功底薄弱,才破天荒分到了丙班。
    可如今,對方不僅能直接跟上他的教學進度,這篇連乙班學子都需費些功夫才能背下的《大禹謨》,他竟能背得如此流暢,分毫不差!
    待顧銘將最後一句的“允執厥中”背完,堂內依舊一片死寂。
    他再次躬身行禮,示意已完。
    魏清遠沉默了片刻,目光始終在顧銘身上停留。
    “甚好。”
    “天資有高下,勤勉無不同。勤能補拙,此言不虛。”
    他看著顧銘,眼神中帶著幾分期許。
    “望你戒驕戒躁,繼續保持。”
    顧銘深深一揖。“學生謹記夫子教誨。”
    魏清遠讚賞地點點頭,隨即又恢複了那副嚴厲的神情,繼續考校後麵的學生。
    隻是那聲音裏,似乎少了幾分先前的火氣。
    最終,一堂考校下來,丙班三十餘名學子,能通篇背誦無誤者,算上顧銘,僅僅三人。
    “今日考校,結果在此。”
    魏清遠的聲音在堂上回響。
    “爾等可知,何為勤?何為惰?”
    他的目光掃過眾人,最後在顧銘身上定格一瞬。
    “若總以根基薄弱為由,自甘墮落,那便永遠隻是丙班!”
    “下學!”
    說罷,他拿起書卷,拂袖而去,留下滿堂羞愧不已的學子。
    直到夫子的身影徹底消失,王皓才猛地撲了過來,一把抓住顧銘的胳膊。
    “長生兄!你……你簡直不是人!”
    他激動得滿臉通紅,不知是羨慕還是震撼。
    “你昨夜不會是一宿沒睡吧?”
    顧銘被他晃得有些無奈,隻能笑著點了點頭。
    “不過是笨鳥先飛罷了。”
    “這若是笨鳥,那我等豈不是連蛋都算不上?”
    王皓一臉誇張地哀歎,卻引得周圍幾人善意地笑了起來。
    李修也走了過來,對著顧銘鄭重地拱了拱手。
    “長生兄之毅力,元明佩服。”
    他性子沉靜,此刻說出的話,卻是發自肺腑。
    然而前一刻還為顧銘感到高興的王皓,臉上的笑容瞬間垮了。
    他想起夫子那不容置疑的命令,哀嚎一聲,聲音淒厲。
    “十遍!《大禹謨》全文,要抄整整十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