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誰知道他一詩賣多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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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丙班學堂,致知小築。
    歸來的學子們正襟危坐,堂上,夫子魏清遠正手持一疊課業,麵色嚴肅。
    他講學向來嚴謹,對學子們的課業,更是要求甚高。
    “此次踏青,是讓爾等親近自然,開闊胸襟,於山水之間,感悟文章至理。”
    魏清遠的聲音不疾不徐,緩緩掃視著堂下眾人。
    “課業大多尚可,可見用心。”
    “然,亦有敷衍了事者。”
    話音落下,堂內的氣氛頓時一緊。
    “顧銘。”
    魏清遠的聲音響起。
    顧銘心中“咯噔”一下,硬著頭皮站了起來。
    “學生在。”
    “你的詩,自己念來聽聽。”
    魏清遠將一張宣紙拿起,語氣聽不出喜怒。
    顧銘的臉頰有些發燙,但還是依言,將自己那首倉促之下,胡編亂造的打油詩,低聲念了出來。
    他念得磕磕巴巴,聲音越念越小。
    待念完,整個學堂都陷入一片詭異的寂靜。
    連平日裏課業經常出現問題的王皓,都忍不住投來同情的目光。
    這……這寫的都是什麽啊?
    簡直就是把踏青的所見所聞,用最直白的話給複述一遍,連基本的對仗和韻腳都顧不上。
    “嗬。”
    魏清遠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
    他將那張宣紙輕輕放下,目光落在顧銘身上。
    “顧銘,你可知,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學生知錯。”
    顧銘深深作揖,態度很是誠懇。
    魏清遠雖說依舊板著個臉,但心中之氣還是減少了幾分。
    顧銘平日的勤勉,他是看在眼裏的。
    “盡情山水可以,卻不能因此玩物喪誌,連課業都敷衍了事。”
    魏清遠的聲音沉穩,帶著告誡的意味。
    “此次,便評你個下乘,以作警示。”
    “謝夫子教誨。”
    顧銘長舒一口氣,再次作揖。
    他這邊剛坐下,便聽魏清遠又開口了。
    “王皓。”
    “學生在!”
    王皓騰地一下站了起來,臉上帶著幾分得意。
    他這次可是花了大價錢,從通文館裏買了一首據說是某位府試案首的得意之作,必然能得夫子一個上乘的評價。
    “你的詩,也念來聽聽。”
    “是!”
    王皓清了清嗓子,隨即搖頭晃腦,用一種極為誇張的語調,高聲吟誦起來。
    不得不說,那首詩確實不錯。
    辭藻華麗,對仗工整,意境也頗為開闊,將青城山的秀麗景色描繪得淋漓盡致。
    王皓念完看向夫子,臉上滿是快來誇我的表情。
    然而,魏清遠卻隻是冷冷地看著他。
    “念完了?”
    “……念完了。”王皓被夫子看得有些發毛。
    魏清遠沒有說話,而是從那疊課業中,又抽出了一張。
    “孔乙。”
    “學,學生在。”
    坐在後排的,一個埋頭桌案下,盡力降低存在感的一位學子畏畏縮縮地站了起來。
    “你也念。”
    “是。”
    那學子深吸一口氣,臉上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也開始念自己的詩。
    然而,他剛念出第一句,整個學堂的學子,包括王皓在內,全都愣住了。
    因為,對方念的詩,竟與方才王皓念的,一模一樣!
    隨著孔乙一句句念下去,王皓的臉色,從得意,到錯愕,再到驚慌,最後變成了一片慘白。
    他額角的冷汗,涔涔而下。
    當李修念完最後一句,魏清遠那冰冷的聲音,才緩緩響起。
    “很好。”
    他將兩張宣紙並排放在桌上,目光如刀,直直地刺向王皓。
    “一首詩,數位作者,真是好文采,好巧合啊!”
    “說,這首詩,從何而來?”
    魏清遠眼神如刀的射向王皓,聲音裏已然帶上怒意。
    抄襲課業,在院學之中,乃是大忌!
    “是……是從通文館買的……”
    王皓不敢隱瞞,哆哆嗦嗦地全招了。
    魏清遠聽完,氣得胡子都在發抖。
    “好,好啊!”
    “通文館的立意,本是讓讀書人以文會友,陶冶情操,知曉人外有人勉勵勤學之處,爾等行徑,簡直是斯文掃地!”
    他一拍厚重的戒尺,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王皓,孔乙,抄襲課業,品行不端,罰你們將《學規》抄寫一百遍!”
    “至於其他人……”
    魏清遠的目光掃過堂下,發現還有好幾人神色慌張,眼神躲閃。
    “自己心裏有數的,主動去舍監處領罰,抄寫二十遍,此事便罷了。”
    “若等我親自查出來,便不是一百遍這麽簡單了!”
    一場踏青課業的評講,竟是以這般戲劇性的方式收場。
    課後,顧銘看著哭喪著臉的王皓,心中又是好笑,又是同情。
    這位家境殷實的同窗,這次可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王兄,節哀。”
    顧銘拍了拍他的肩膀,憋著笑安慰道。
    “唉,別提了。”
    王皓長歎一口氣,整個人都蔫了。
    “我哪知道通文館這麽坑人啊!一首破詩賣給這麽多人,這不是砸自己招牌嗎?”
    他憤憤不平地抱怨著。
    顧銘聞言,倒是有些好奇。“通文館的寄售,不會有記錄嗎?”
    “通文館那邊也隻是個平台,哪裏會去管你一稿多投。王兄這次可以說是剛好倒黴,撞上了個沒底線的賣家了。”李修在一旁道。
    他的丹青得到上等評價,反倒是被夫子勉勵一番。
    顧銘聽著,心中了然。
    今日之事,於他而言,也是一個警醒。
    學問之道,終究是半點也取巧不得的。
    “行了,別氣了。”他安慰道。
    “就當是花錢買個教訓,以後自己用心寫便是了。”
    “也隻能這樣了。”
    王皓垂頭喪氣地說道。
    “一百遍《學規》,我這次怕是兩隻手都得抄斷了。”
    顧銘有些沒良心的笑了笑,調侃道:“放心,筆墨我管夠。”
    “去你的!誰缺你這點墨汁!”王皓笑罵,
    三人笑鬧一陣,眼見天色不早,便各自散去。
    王皓苦著臉,回舍中抄書去了,李修約了畫院的同窗,要去觀摩一幅新得的山水畫。
    顧銘則與他們拱手作別,腳步一轉,朝著院學西側的方向行去。
    暮色四合,夕陽的餘暉將白鷺院學的亭台樓閣染上一層溫暖的橘色。
    顧銘穿過一片靜謐的竹林,棋院那塊寫著“忘憂”二字的古樸牌匾,便映入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