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話本是你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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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問題如同一柄無形的戒尺,輕輕敲打在書房內緊繃的空氣中。
    陳敬之的目光也隨之凝聚,帶著一絲審視的意味。
    這確實是此卷唯一的“瑕疵”。
    若是尋常學子,借用就罷了,可對於能寫出傳世驚作的顧銘,此舉便顯得有些畫蛇添足,甚至落了下乘。
    兩道沉凝如山的目光,盡數匯聚在顧銘身上,帶著審視,帶著探究,更帶著一絲不容錯漏的威嚴。
    窗外有風拂過鬆梢,發出沙沙的輕響,光影在地麵上斑駁搖曳,愈發襯得室內一片靜謐。
    顧銘心中一片澄明。
    他知道,這個問題避無可避。
    這也是他坦然寫出全詞時,便早已預料到的一關。
    他腦海中確實還有無數膾炙人口的邊塞詩詞,隨便拿出一首,都足以應對府試。
    但《破陣子》不同。
    這是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
    “醉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是整首詞的魂,是那股雄渾蒼涼意境的起點。
    若無此句,後麵的金戈鐵馬與英雄遲暮,便都成了無根之萍,失了那份渾然天成的氣韻。
    他深吸一口氣,再次對著二人躬身一禮,姿態謙恭,眼神卻清澈而堅定。
    “回稟大人。”
    他的聲音平靜,在安靜的書房內清晰可聞。
    “那兩句所謂的殘詞,並非學生借用。”
    此言一出,陳敬之與徐渭皆是一怔,眼中露出不解之色。
    稼軒先生,抱歉了。
    顧銘心中默默念叨著,迎上兩位主考官探究的視線,不卑不亢。
    “那兩句所謂的殘詞,本就是學生所作。”
    他此言一出,便如平地驚雷,在小小的書房內轟然炸響!
    空氣,仿佛在這一瞬間凝固了。
    陳敬之端著茶盞的手,微微一頓,茶水漾出幾滴,落在他緋色的官袍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
    徐渭更是雙目圓睜,臉上滿是難以置信的神情。
    “你……你說什麽?”
    徐渭的聲音,都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顧銘的神情依舊平靜,仿佛隻是在陳述一個再尋常不過的事實。
    “故而,此詞並非續寫,而是補全。”
    補全!
    這兩個字,如同一道閃電,劃破了徐渭腦海中的迷霧。
    他猛地想起了什麽,呼吸驟然變得急促起來。
    “《學破至巔》?”
    他幾乎是脫口而出,語氣中帶著一絲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激動。
    顧銘微微頷首,臉上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赧然。
    “正是學生閑暇之餘的筆墨遊戲,讓大人見笑了。”
    得到了肯定的答複,徐渭徹底呆住。
    為了查明那兩句殘詞的出處,他這兩日特意尋來了那本風靡天臨府的話本《學破至巔》,想要一探究竟。
    誰知一看之下,竟是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那書中主角方運,一路逆襲的故事,看得他這個宦海沉浮多年的老臣,都忍不住熱血沸騰。
    他原以為,此書作者,必是一位飽經滄桑,胸有丘壑的落魄文人。
    卻萬萬沒有想到,竟是眼前這個年僅十九,風華正茂的少年郎!
    一時間,徐渭的心情複雜到了極點。
    震驚,錯愕,繼而是難以言喻的狂喜與欣賞。
    他下意識地便想開口。
    “那第三冊……”
    話到嘴邊,他才猛然驚覺自己失態,連忙將後半句“何時發行”硬生生咽了回去。
    一張老臉,瞬間漲得有些微紅。
    “咳!”
    徐渭重重地咳嗽了一聲,以掩飾自己的尷尬。
    他迅速板起臉,恢複了提學僉事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樣,語氣也變得嚴肅起來。
    “此等雜書,雖能博人一笑,卻終究是小道,易分心神。”
    他端起茶盞,呷了一口,試圖讓自己的心緒平複下來。
    可那雙眼睛裏,卻依舊閃爍著壓抑不住的精光。
    “你當以科舉為重,莫要玩物喪誌。”
    他這番告誡,聽起來是訓斥,可語氣中那股子欣賞與喜愛,卻怎麽也掩飾不住。
    一旁的陳敬之,早已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他撫著須子,眼中閃過一絲興味。
    能讓徐渭這老古板都看得入迷,可見那話本確實有其獨到之處。
    “無妨。”
    陳敬之溫和的聲音,打破了書房內略顯尷尬的氣氛。
    他看向顧銘,目光中滿是讚許與寬和。
    “少年人有些意趣,並非壞事。”
    陳敬之放下茶盞,緩緩說道。
    “文道之路,本就不該是枯槁死寂的。能於經義策論之外,另辟蹊徑,寫出引人入勝的故事,亦是一種才華。”
    他看著顧銘,眼神變得愈發深邃。
    “更何況,你能將‘醉裏挑燈看劍’這等豪邁之句,融入話本之中,引得滿城學子爭相傳閱,這本身,就是一種教化。”
    陳敬之的話,如春風化雨,讓顧銘心中一暖。
    他知道,自己這一關,算是徹底過了。
    “學生謹記大人教誨。”
    他再次躬身行禮,態度誠懇。
    陳敬之滿意地點了點頭,他站起身,緩步走到顧銘麵前,親手將他扶起。
    “你的才華,老夫與徐大人都有目共睹。”
    “府試案首,隻是一個開始。”
    陳敬之的目光,仿佛能穿透書房的牆壁,望向更遙遠的未來。
    “接下來的院試,乃至鄉試、會試,才是真正考驗你的地方。”
    他輕輕拍了拍顧銘的肩膀,語氣中充滿了期許。
    “老夫希望你,能戒驕戒躁,潛心向學,莫要讓這‘案首’二字,成了你的束縛。”
    徐渭也站起身,走到顧銘另一側,神情鄭重。
    “府尊大人所言極是。”
    他看著顧銘,眼中滿是殷切。
    “你的前途,不可限量。切記,學海無涯,唯勤是岸,老夫很期待你後續的表現。”
    顧銘心中一凜,再次深深一揖。
    “學生定當將二位大人的金玉良言,銘記於心,絕不敢有半分懈怠。”
    他的聲音清朗而堅定,每一個字都透著一股發自肺腑的誠懇。
    陳敬之含笑點頭,緩步走回書案後坐下,神情愈發溫和。
    他端起茶盞,輕輕吹了吹浮沫,目光卻帶著一絲好奇,再次落在顧銘身上。
    “對了,老夫聽官媒司的吏員回報,你放棄了此次擇配之權?”
    徐渭聞言,也投來疑惑的目光。
    此事他也聽說了,心中同樣大為不解。
    以顧銘府試案首的身份,足可在名錄中擇選兩位女子,這是何等樣的恩榮?
    就這麽放棄了,實在令人費解。
    陳敬之放下茶盞,看著顧銘,溫聲問道。
    “可是名錄上的女子,不合你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