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老夫有一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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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銘的心思瞬間轉了百遍。
    他自然不能說,是那些女子的天賦,入不了他的眼。
    他再次躬身,態度謙恭。
    “回稟大人,並非如此。”
    顧銘抬起頭,迎上陳敬之探究的目光,神色坦然。
    “名錄上的女子,皆是良家女子,各有風姿。”
    他先是肯定了官媒司的工作,隨即話鋒一轉,臉上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赧然與自謙。
    “隻是學生自知根基淺薄,此次府試能得案首,實乃僥幸。”
    “接下來的院試,才是真正的考驗。學生不敢分心,唯恐因兒女私情,耽誤了學業,辜負了大人與朝廷的期許。”
    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自己誌存高遠,又將一切歸結於對學業的專注。
    在這文風鼎盛的大崝王朝,這無疑是任何人都無法指摘的理由。
    果然,陳敬之與徐渭聽完,皆是露出了然與讚許的神色。
    “嗯,有此心誌,方為讀書人本色。”
    徐渭眼中那份欣賞,卻是再也藏不住。
    先前他還告誡顧銘莫要玩物喪誌,沒想到這少年竟比他想象的還要自律,還要有遠見。
    陳敬之更是撫須而笑。
    “你既有此心,老夫亦不好再多勸。”
    他看著顧銘,就像看著一塊未經雕琢的絕世美玉,越看越是滿意。
    “不過,我大崝王朝的國策也不能忽視啊!”
    陳敬之沉吟片刻,目光在顧銘清俊的麵容上停留了數息,仿佛在做一個重要的決定。
    終於,他再次開口,說出的話,卻如同一塊巨石,在平靜的湖麵,激起了滔天巨浪。
    “不瞞你說,老夫膝下,亦有一小女,年方二八,尚未許配人家。”
    他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重如千鈞。
    “老夫觀你品性才學,皆是上上之選,心中甚是喜愛。”
    “不知長生,可有意願,做我陳家的女婿?”
    轟!
    顧銘腦子一懵。
    他整個人都僵住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旁的徐渭,更是手一抖,滾燙的茶水灑在手背上,他卻渾然未覺,隻是瞪大了眼睛,滿臉的不可思議。
    這……這是要做什麽?
    招婿?
    當朝四品大員,天臨府的父母官,竟要將自己的女兒,許配給一個剛剛考過府試的童生?
    這簡直是聞所未聞!
    顧銘的心,在短暫的停滯後,開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狂跳起來。
    知府大人的……女婿?
    這可是一架直通青雲的梯子啊,尋常學子窮盡一生也未必能觸摸到一角。
    現在,隻要他點一下頭,天臨府知府,這位正四品的封疆大吏,便會成為他最堅實的靠山。
    從此以後,科舉之路上,不知能省去多少明槍暗箭,掃平多少荊棘坎坷。
    這誘惑,大到足以讓任何一個寒門士子瞬間瘋狂。
    顧銘忍不住抬頭,去看陳敬之的臉色。
    而對方的神情卻無比認真,他目光溫和地注視著顧銘,那眼神中帶著長輩的慈愛與審視,仿佛在欣賞一件自己最為得意的藏品,靜靜地等待著他的回答。
    顧銘的心,在最初的停滯之後,開始如戰鼓般狂跳起來。
    血液奔湧,衝刷著四肢百骸,帶來一陣陣眩暈般的激動。
    可也僅僅是片刻。
    激動之後,一股冰冷的理智迅速自心底升起,瞬間澆熄了那沸騰的熱血。
    他剛剛才在官媒司,以學業為重為由,放棄了擇配之權,言猶在耳。
    此刻若是欣然應允,豈非是自相矛盾,將自己塑造成了一個趨炎附勢,口是心非的小人?
    更何況,鴻蒙族譜無法憑空洞察。
    他連陳家小姐的麵都未曾見過,根本無從知曉其天賦究竟如何。
    萬一對方身上並無符合自己預期的天賦,今日一旦應下,便再無反悔的餘地。
    屆時,他不僅要背負一段並非出自本心的婚姻,更會徹底打亂自己依靠族譜穩步前行的計劃。
    想通了這一層,顧銘背後的冷汗,已然浸濕了單薄的青衫。
    他緩緩直起身,心中的驚濤駭浪被強行壓下,臉上重新恢複了那份謙恭而平靜的神色。他對著陳敬之,再次深深一揖,這一揖,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鄭重。
    “府尊大人厚愛,學生……學生惶恐之至,愧不敢當。”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顫抖,既顯出了內心的激動,又透著一股發自肺腑的誠懇。
    陳敬之撫須的手微微一頓,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波瀾,麵上卻依舊是那副溫和的笑意。
    “哦?為何愧不敢當?”
    顧銘抬起頭,迎上那雙仿佛能洞悉人心的深邃眼眸,語氣愈發謙卑。
    “大人乃朝廷四品大員,千金之軀,金枝玉葉。而學生如今,不過一介白身,寸功未立,前路未卜。”
    他苦笑一聲,臉上帶著少年人特有的赧然。
    “學生根基薄弱,能得府試案首,實乃僥幸。接下來的院試、鄉試,步步維艱,學生並無十足把握。若因一己之私,攀附高門,他日若名落孫山,豈非耽誤了小姐的終身,更累及大人的清譽?”
    他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滴水不漏。既沒有直接拒絕,又將姿態放到了最低,把一切都歸結於自己眼下的“無能”與對未來的“不敢辜負”。
    書房內,再次陷入了沉默。
    窗外的鬆濤聲,似乎也變得清晰可聞。
    許久,陳敬之才發出一聲悠長的歎息,那歎息聲中,聽不出是失望,還是別的什麽。
    “癡兒,癡兒啊。”
    他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複雜的笑容,似是惋惜,又似是欣慰。
    “也罷,人各有誌,不可強求。或許,是我這老頭子,太過心急了。”
    他走下座位,來到顧銘身邊,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既有此誌向,老夫亦不好再多言。緣分之事,本就講究一個水到渠成。”
    陳敬之的語氣,重新變得溫和起來,仿佛方才那石破天驚的招婿之言,從未發生過一般。
    “今日便到此為止吧。老夫書房中,藏有不少前朝大儒的孤本手稿、書畫,你既有心向學,便贈你幾卷,回去好生研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