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還挺……人模狗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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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堂課畢,夫子劉旬合上書卷,堂下學子們緊繃的神經才悄然鬆弛下來。
    “今日的課業,以《左傳·鄭伯克段於鄢》為題,撰文一篇,明日課前交上。”
    劉旬的聲音溫和,布置的課業卻分量不輕。
    他目光轉向顧銘,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顧銘,你初來乍到,課業暫且不計,先將今日所講的內容,自行溫習領會即可。”
    這番話,引得堂上幾位學子側目,但無人提出異議。
    “另外,”劉旬又道,“你稍後去一趟司物閣,憑學籍腰牌,領取一套甲班的學子衫。”
    “是,多謝夫子。”顧銘起身應道。
    劉旬點了點頭,宣布下學。
    學子們陸續起身,三三兩兩地走出課室,偶有幾道目光落在顧銘身上,帶著幾分探究,卻並無惡意。
    甲班的學子,自有其風骨與驕傲,不屑於行那嫉賢妒能之事。
    顧銘不疾不徐地收拾好書案上的筆墨紙硯。
    午後的陽光正好,帶著融融的暖意,廊外的芭蕉葉被曬得舒展開來,綠意盎然。
    他剛一出門,腳步便微微一頓。
    隻見不遠處的廊柱下,一道清瘦的身影正靜靜地倚靠在那裏。
    月白色的長衫,襯得那人身姿挺拔,氣質清冷,不是秦望又是誰?
    顧銘心中閃過一絲訝異,正欲上前打個招呼,秦望卻已察覺到他的動靜,轉過頭來。
    四目相對。
    “去吃飯?”
    秦望率先開口,打破沉默。
    這破天荒的主動邀約,讓顧銘著實愣了一下。
    他隨即反應過來,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的笑意。
    顧銘揚了揚下巴,示意了一下課室的方向。
    “夫子讓我去司物閣,領一套甲班的學子衫。”
    秦望聞言,清冷的眉梢幾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她什麽也沒說,隻是點了點頭,便徑直轉身,邁步向前走去。
    那幹脆利落的模樣,讓顧銘以為她是要先行離開了。
    他正準備開口道別,卻見秦望走出幾步後,又停了下來。
    她微微側過頭,聲音順著和風飄了過來。
    “跟上。”
    顧銘一怔,旋即失笑。
    原來,是要為自己引路。
    他快步跟了上去,與她並肩而行。
    “多謝秦兄。”
    “無事。”
    兩人走在青石鋪就的院中小徑上,一路無言。
    甲班所在的觀瀾堂,比丙班的致知小築不知清幽了多少。
    四周遍植奇花異草,假山流水,布置得頗為雅致,連空氣中都仿佛多了一絲書卷的清貴之氣。
    司物閣位於觀瀾堂後院的一處偏僻角落,是一座古樸的兩層小樓。
    門口掛著一塊半舊的木匾,周圍打理得一塵不染。
    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正坐在櫃台後,手持一卷書冊,看得入神。
    聽到腳步聲,他才慢悠悠地抬起頭。
    “何事?”
    秦望上前一步,從懷中取出一塊令牌,輕輕放在櫃麵上。
    “甲一班,秦望。”
    她言簡意賅地報上名號,隨即側身,指了指身後的顧銘。
    “他,甲二班顧銘,新來的,領取學子衫。”
    那老者渾濁的目光在秦望的令牌上掃過,又抬頭打量了顧銘一番,眼神中閃過一絲了然。
    “原來是我院學本次的府試案首。”
    老者和煦一笑,點點頭,似乎對院學內的大小事務都了如指掌。
    “等著。”
    他放下書卷,起身走進內堂,片刻後,便捧著一套疊放整齊的衣物走了出來。
    那是一套與秦望身上款式相同,卻嶄新筆挺的月白色長衫。
    與丙乙兩班的青布衣衫相比,這甲班學子衫無論從布料還是做工,都精致了不止一個檔次。
    衣料是上好的細棉,觸手柔軟順滑,領口與袖口處,還用銀線繡著精巧的卷雲紋。
    “裏間有更衣處。”
    老者將衣衫遞給顧銘,指了指內堂的一側。
    “換上試試,若不合身,老夫再為你尋。”
    “有勞老丈。”
    顧銘道了聲謝,接過衣衫,走入裏間。
    那是一處由屏風隔開的小小空間,布置得頗為潔淨。
    顧銘褪下身上的青衫,換上了那套嶄新的月白長衫。
    衣衫的尺寸仿佛是為他量身定做一般,恰到好處。
    他整理好衣襟,束上腰帶,緩步從屏風後走了出來。
    外間,秦望正百無聊賴地看著書架上的各類雜記。
    聽到動靜,她下意識地回頭看去。
    隻一眼,她那雙素來古井無波的眸子,便微微一滯。
    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欞,斜斜地照在顧銘身上,為他周身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
    月白色的長衫,剪裁得體,襯得他本就挺拔的身形愈發修長。
    布料的垂墜感極好,隨著他的走動,衣袂輕輕飄動,帶著一股說不出的瀟灑寫意。
    少了幾分青衫的樸素,多了幾分白衣的清貴。
    那張本就俊朗的麵容,在這身衣衫的映襯下,更是顯得溫潤如玉,氣質斐然。
    當真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秦望一時之間,竟有些失神。
    顧銘並未察覺到她神情的微妙變化,他活動了一下手腳,對這身新衣衫很是滿意。
    “如何?”
    他笑著看向秦望,帶著絲詢問的意味。
    這一聲,將秦望從短暫的失神中喚醒。
    她猛地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方才竟盯著一個“男子”看了半晌,耳根處不由自主地泛起一絲極淡的薄紅。
    “還算……人模狗樣。”
    她從齒縫裏擠出幾個字。
    顧銘聞言,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多謝秦兄誇獎。”
    ……
    午後的飯堂,人已不多。
    他們尋了個僻靜的角落坐下。
    秦望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隻是小口地吃著飯,目光偶爾會落在顧銘身上那件嶄新的月白長衫上,隨即又迅速移開。
    ……
    上了一整天的課,等兩人回到柒舍,天色已經擦黑。
    顧銘點亮書案上的燭火,豆大的光暈,將小小的屋舍映照得一片溫暖。
    他沒有急著動筆寫話本,而是先取出了劉夫子今日所授的《左傳》。
    即便夫子說了可以暫不計較,但顧銘從不是會主動懈怠之人。
    然而,筆尖蘸飽了墨,懸於紙上,卻遲遲未能落下。
    甲班的學問,艱深晦澀,遠非丙班可比。
    許多經義的關聯與引申,他尚且一知半解,強行下筆,隻會言之無物。
    顧銘的眉頭,漸漸蹙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一道清冷的聲音,忽然在身側響起。
    “《穀梁》重義,《左傳》重事。”
    “你莫要隻從鄭莊公的‘孝’與‘悌’入手,那已是老生常談,難以出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