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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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天臨府去金寧府可以順流而下。
    但想回天臨,就隻能坐馬車了。
    五日後。
    雪粒子撲簌簌打在青布車篷上。
    顧銘掀起厚棉簾一角。
    天臨府熟悉的街景裹著年節的紅,撞入眼簾。
    青石板路覆著新雪。
    朱漆門樓掛著成串的燈籠。
    “可算到了。”
    蘇婉晴挨著他,嗬出一團白氣,眉眼舒展,將懷裏的小手爐塞給阿音。
    秦明月端坐對麵。
    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袖口銀狐毛邊。
    車外喧鬧的人聲、爆竹的脆響傳來。
    讓她緊繃的肩線柔和下來。
    阿音半個身子探在顧銘和車簾之間。
    鼻尖凍得通紅,眼睛卻亮得像星星。
    秦府正門大開。
    秦沛裹著玄狐大氅立在階上。
    身後管家帶著仆役列成兩排。
    車剛停穩,他便大步踏下石階:
    “可算把你們盼回來了!”
    顧銘率先下車,扶住秦沛伸來的手臂。
    “勞嶽父大人久候。”
    他躬身行禮,風塵仆仆的臉上帶著真切的笑意。
    秦沛拍拍他胳膊,目光掃過後麵陸續下車的秦明月和蘇婉晴、阿音。
    “瘦了,都瘦了。”
    他看向秦明月。
    眼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疼惜。
    “金寧的飯菜不合胃口?”
    秦明月微微搖頭。
    “父親掛心,一切都好。”
    她聲音清冷依舊,眼角卻彎起極淺的弧度。
    府內暖意融融,炭盆燒得正旺。
    驅散了從門外卷進的寒氣。
    正廳已經擺好了菜肴。
    巨大的圓桌中央是熱氣騰騰的什錦暖鍋。
    周圍層層疊疊繞著八冷盤、八熱炒、四點心。
    蜜汁火方油亮誘人。
    清蒸鰣魚銀鱗未損。
    蟹粉獅子頭潤如白玉。
    秦家長房、二房的叔伯嬸娘坐了半桌。
    小輩們擠在末席,眼睛盯著菜直放光。
    秦沛舉杯,杯中琥珀色的酒液微漾:
    “這一年,長生蟾宮折桂,連中小三元,是我秦家之幸!”
    “明月……也尋到了想走的路。”
    秦明月執杯的手穩如磐石。
    她迎上父親的目光,輕輕頷首。
    席間觥籌交錯。
    顧銘成了焦點。
    二叔公捋著花白胡子,反複問著金寧文風、書院規矩:
    “長生啊,我那不成器的孫子開春也要去金寧備考,你可得提點提點!”
    顧銘含笑應承。
    “二叔公客氣,分內之事。”
    他應對得體。
    既不過分熱絡,也不顯疏離。
    秦明月安靜地吃著麵前一碟龍井蝦仁。
    偶爾抬眼看看顧銘。
    他側臉在燭光下顯得溫潤。
    與那些誇誇其談的親戚周旋。
    竟也不見半分勉強。
    她唇角幾不可察地彎了一下,又迅速抿直。
    飯後,顧銘一家回到舊居小院。
    推開院門。
    積雪已被清掃幹淨。
    廊下掛起了新糊的燈籠。
    阿音歡呼一聲。
    噔噔噔跑進正屋。
    撲在熟悉的軟榻上打了個滾。
    蘇婉晴笑著搖頭,吩咐青兒、朱兒去燒熱水:
    “把被褥都烘暖些。”
    ......
    除夕和春節就這樣在走親訪友、吃吃喝喝中度過。
    顧銘白日帶著蘇婉晴、秦明月和阿音。
    或是去東市采買些新奇玩意兒。
    或是去西街新開的點心鋪子嚐鮮。
    阿音左手一串糖葫蘆,右手一包新炒的鬆子糖。
    腮幫子塞得鼓鼓囊囊。
    蘇婉晴則更留意布莊綢緞。
    給每人挑了幾塊顏色鮮亮的料子預備做春衫。
    秦明月話不多。
    目光卻常流連在書肆棋坊之間。
    她在金寧府考察書院的冊子上又添了幾筆天臨府的見聞。
    雅文軒的王掌櫃在一個飄雪的午後登門。
    他搓著手臉凍得發紅。
    “顧案首!可把您盼回來了!”
    他解開包袱,露出裏麵碼放整齊的銀錠。
    “這是《學破至巔》和《鸞鳳鳴朝》這一期的分紅!”
    “這次就不用找鏢局了,白白損耗一筆銀子。”
    王掌櫃聲音激動得發顫。
    “您寄回的三次稿子,印出來就被搶空了!後麵加印了四次還不夠賣!”
    他翻開賬冊,指著一行數字。
    “您瞧瞧!這三個月加起來已經有這個數了!”
    顧銘掃過那行數字,心頭微跳。
    比他預想的還要多。
    秦明月也瞥了一眼賬冊,清冷的眼底也掠過一絲訝異。
    “如今城裏都傳瘋了!”
    掌櫃唾沫橫飛。
    “好些書生照著您那《學破至巔》的調子寫,出了好幾本像模像樣的!”
    他掰著手指數。
    “《寒窗破壁錄》、《青雲登龍記》……賣得都不錯!”
    “至於《鸞鳳鳴朝》……”
    掌櫃笑得見牙不見眼。
    “那些夫人們、小姐們,還有各府的丫鬟,都追著問林詩悅進京趕考後麵如何了!”
    他壓低聲音,帶著幾分神秘。
    “聽說好些人家的小姐,都學著林詩悅的樣子,偷偷請西席教認字念書呢!”
    顧銘將銀錠仔細收好,沉甸甸的踏實感壓在掌心。
    秦家雖富,但這筆錢,是他憑筆墨堂堂正正掙來的。
    過年期間走親戚的花銷。
    給婉晴、阿音添置的首飾衣物。
    給秦家各房小輩備的壓歲紅封都從這裏麵出。
    花得心安理得。
    ......
    三日後的晌午。
    雪後初晴。
    陽光照在未化的積雪上。
    晃得人睜不開眼。
    顧銘帶著一家人出門,準備去嚐嚐新開張的鴻賓樓。
    鴻賓樓高三層。
    朱漆柱子撐起飛簷,金匾在冬日下晃眼。
    跑堂最是有眼力見,遠遠望見秦家馬車,小跑著迎上來:
    “您幾位二樓雅廂請。”
    顧銘等人上到二樓雅廂。
    雲母屏風隔開喧鬧。
    臨窗大桌已布好青玉碗碟。
    很快,一桌子招牌菜便端了上來。
    蟹粉獅子頭臥在碧玉盞中。
    “長生嚐嚐這個。”
    蘇婉晴舀一匙擱進顧銘碟裏。
    秦明月執壺斟酒。
    琥珀色的酒液注入瑪瑙杯。
    “聽說鴻賓樓的醉蝦是活熗的。”
    她指尖點點白瓷盤。
    青蝦在琥珀凍裏微微彈動。
    顧銘舉箸,蝦肉滑入喉中,鮮甜激得眉梢舒展。
    突然,樓下嘩然聲如沸水炸鍋!
    “官府拿人!閑者避退!”
    吼聲撞上樓梯木板。
    雜遝腳步混著杯盤碎裂聲。
    顧銘幾人麵麵相覷,正準備起身看看情況時。
    廂房木門被猛力撞開。
    一道身材妙曼的黑影裹著寒風一頭衝進了廂房裏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