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點半，輾轉反側的沈琬玉爬起來要去再塗下燙傷膏，去客廳撞見程思華。
    他正體貼地幫忙擰了飲料的瓶蓋，再把水遞給穿著重工蕾絲睡裙的林曉瑜。
    林曉瑜分明瞥見了她，卻故意視而不見，對著牆上的掛畫笑眯眯地點評，“阿華，你說這畫都是阿玉姐挑的，她的品味真特別，這種風格的畫我還沒入行的時候也喜歡。可惜現在，嘖，就覺得有點幼稚了。”
    聽見沈琬玉走過來放重的腳步動靜，兩人齊刷刷地目光望了過來。
    沈琬玉自顧自地也拿了瓶同款飲料放到桌上，右手單手擰開了瓶蓋，讓剛想搭把手的程思華不自覺一愣。
    林曉瑜離程思華靠近了幾步，很是自然地伸手，親昵地撫上程思華的領帶煞有介事地調整著，“阿華，你領子這邊瞧著有點皺，我幫你理平些。”
    不遠處的沈琬玉靜靜地看著這一幕，把他們親密的互動盡收眼底，臉上看不出喜怒，“林小姐，果然是演短劇出身的。這撩撥人夫的手段，真是手到擒來哦。”
    程思華眉頭一皺，不等林曉瑜那委屈的表情完全展開，便出言相護，“阿玉，你想象力未免過於豐富吧了？她隨手幫我做一點小事，也能被你解讀出這麽多意思來？我竟不知道你還有做八卦狗仔的天賦。”
    林曉瑜順勢低下頭，“阿玉姐，你別誤會，我隻是順手……”
    沈琬玉冷笑著打斷，“我誤會？你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眼看著日夜相對，那這些肢體接觸，也是確實不算什麽了。是我，大驚小怪了！”
    程思華的臉色沉了下來，隱忍著怒氣，“不是跟你解釋過了，是小魚兒受了驚嚇，我接她來住也是考慮到方便照顧她！你作為女主人，心胸放寬廣一點！”
    沈琬玉笑出八顆牙，“好。家裏，你說了算。”
    林曉瑜湊近程思華咬耳朵，“看著阿玉姐，好像很累很不開心的樣子。阿華你是不是該多陪陪阿玉姐？不用管我，我沒事的。”
    程思華下意識地拒絕，努力維持清冷的神態，“她擺臭臉，你別往心裏去就行，我可不慣著。”
    一直在餐廳角落擦拭花瓶的青姨，手裏的動作早就停了。
    哎喲喂，先生這瞎話編得，他自己信嗎？
    沈琬玉收回表情，徑直走向陽台那盆珍貴的曇花，拿起水壺從容地澆了下去，轉身平靜地離開了客廳。
    青姨很有眼力見地跟了上去，看著她手背上那片依舊刺目的紅痕，唏噓地幫她塗抹著燙傷膏。
    燙傷膏的清涼滲入皮膚，像是也在冷卻她最後一絲不該有的期待。
    起初，沈琬玉真覺得程思華連著追加投資，搖身一變成為林曉瑜飾演短劇背後的資本，單純隻是因為他發現林曉瑜演戲專業能力能打。又因她在異地打拚舉目無親，比起旁人難免照拂多了一些。
    後來甚至沈琬玉陪程思華去同學聚會，連他的不少老同學都在磕他和林曉瑜的CP，誇他們是男才女貌。
    說林曉瑜是最漂亮的小魚兒，演的短劇看著都很上頭。程思華恐怕就是這尾美人魚上趕著咬鉤的薑太公。
    程思華聽著他們熱火朝天的討論，隻是一味笑而不語，也不去澄清。
    沈琬玉試著理解他所說的，演員這一行，向來最是容易謠言滿天飛。他們應該把主要時間精力放在專業上，不必花費心神去自證，何況他能幫林曉瑜新劇增添點話題度和熱度是樂見其成的。
    所以沈琬玉反而還熬了99夜，幫他去篩選值得投資的短劇劇本。
    那時候程思華的助理往家裏送一遝又一遝的劇本，書房總亮著盞燈。每次進去找她，手邊都是如山高的劇本，咖啡是一杯接一杯地喝。
    好幾次起身接劇本，一陣輕微的眩暈卻讓沈琬玉扶住了桌角。助理看著她眼底兩團揮之不去的青黑，眼裏也總是布滿血絲，隻為在浩瀚沙海中淘到金子，佩服她的韌勁，也心疼她的隱忍。
    可程思華後來卻在慶功宴上意氣風發地致謝林曉瑜，誇她長得漂亮，演技又好，把短劇女主角色詮釋得那麽棒，是他投資的福星。
    助理終於麵露慍色。
    隻因他最是了解，是沈琬玉為挑選優秀的劇本熬了99個夜，甚至因為用眼過度而視線模糊重影，頻繁不受控地流眼淚而去看眼科。
    也是沈琬玉拽住了衝動的助理，柔聲勸慰自己是和程思華並肩共進退的夫妻，本就該互相體諒，不必太過計較付出得失。
    何況程思華說的也不無道理，林曉瑜確實是短劇圈難得的真實顏值扛打的美人，演技也是錦上添花。
    助理罵她這個原配不爭不搶太過癡傻，就憑程思華配備的私人化妝師，頂級服裝師和公關顧問，任何一個女人都能在短劇圈裏頭吃上一口好肉。
    見她堅持也隻好忿忿地作罷，轉身給她送上眼藥水和熱敷眼罩，叮囑她該好好休息。
    沈琬玉天真地以為，聽青姨他們嘀咕程思華有在為五周年結婚紀念日操心，那冬至便會是他們關係好轉的契機。
    可到冬至那天，卻是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出現了。
    她不再咆哮，不再吵鬧著節假日陪她，心如死水地要斬斷他們的夫妻關係。
    深吸了一口氣後的那縷香，很像她在這場婚姻裏的縮影。
    初聞，是引人靠近的鮮亮甘甜。但深陷後，方才品出深沉的清苦。
    ……
    第二天，沈琬玉發現客廳的畫，窗簾都被換了。
    “阿玉姐，怎麽樣？這風格和家裏可搭吧？我記得阿華偏愛冷色調，所以我昨晚睡不著，幹脆連夜買了，今天一早就給送過來給換上了。”
    沈琬玉心裏咯噔一下，想到再有一個月就要離婚離開，便沉默著接受了。
    她想起自己曾經的勞心勞力，卻比不上林曉瑜發個饞嘴表情加甜品的配圖朋友圈。
    那時程思華尋了個拙劣的借口，在家族聚餐中離席，特意跨城去買了那款甜品，又親自送到攝影棚。
    沈琬玉向來會在各個節假日之前精心籌備家族聚餐。
    核對所有菜單，確保兼顧公婆的養生需求和姑姐侄子的挑剔口味，也親自調整客廳的鮮花品類和擺設，更契合美感，更是細心地準備適合各自喜好的伴手禮。
    她總是把程家的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條，打理操持得完美。
    算了，畫和窗簾換了就換了。
    連程思華都無法拒絕她，自己何必找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