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琬玉避開他逼視的目光，伸出右手端起床頭櫃上的咖啡仰頭猛灌，順勢擦了擦嘴巴。
    程思華瞳孔一縮，胸腔裏翻湧的征服欲被一股無名火取代。
    他知道她這動作，分明在掩飾對自己的嫌棄，不由得氣笑了。
    程思華亮出手機鹹魚掛出的鏈接，質問，“我讓陳清送來的禮物，你不喜歡？”
    那是為她點天燈拍下的一條古董項鏈，價值不菲，是遲到的結婚五周年紀念禮物。
    沈琬玉淡淡“嗯”了一聲。
    程思華目光切換成帶著施舍般的縱容，“說吧，想要什麽補償？珠寶、鞋包、房產、還是哪個項目？隻要你開口，我就滿足你。要不是發生這麽些個事，本來今天就該陪著你去跳傘的。我答應你，等出院了，我們就補上紀念日。”
    沈琬玉應了句“隨便”，就把自己埋進被子裏去。
    程思華把她的頭扒拉出來，俯身在她纏著繃帶的額際蜻蜓點水地吻了一下，“睡吧，阿玉。”
    沈琬玉沒有睜眼，隻聽見他腳步聲遠去，翻了個身。
    她沉沉睡去，墜入了一個久遠而美好的夢。
    夢裏，她回到了那場高校舉辦的慈善晚宴。
    還是實習生的她，端著香檳的手心出汗，差點撞上一個人。
    抬頭，便撞進一雙深邃帶笑的眼睛裏。
    那時候程思華順手扶穩她，饒有趣味地看著她胸前的實習生工牌，“小心。”
    他，是天之驕子。
    財富和魅力交織成的光環，顯得他自帶追光。
    他身邊從不缺阿諛奉承，但總對她這個因為緊張而頻頻說錯話的她，展現出驚人的包容。
    當她又一次犯低級錯誤時，他竟抬手阻止了想要訓斥她的主管，語氣平淡，卻在她心裏炸開了煙花。
    拍賣環節，一件她隨口對同伴感歎“設計好奇特”的冷門藝術品，程思華舉手拍下。
    結束後，他讓助理把拍品送到她麵前。
    這個看似高冷的男人，竟能細膩地捕捉到她轉瞬即逝的喜好。
    這在她看來，是思想上的同頻和碰撞。
    她回送了件耐克的衣服，認真臉地解釋他整日裏擺出撲克臉，肯定沒少被蛐蛐。
    程思華先是一愣，反應過來後，哈哈大笑著直接穿上了。
    沈琬玉開始小心翼翼地靠近他，一日三次地問安，笨拙卻真誠地聊聊藝術，聊聊人生。
    在程思華看來，無疑是她在對自己獻著殷勤。
    直到有一天，他堵住她壁咚，似笑非笑，“沈琬玉，你每天這麽準時打卡地找我聊天，嗯？”
    沈琬玉心跳得飛快，火燒似的臉垂了下去，“對不起，程總，是不是打擾到您了？我以後會注意社交距離……”
    下一秒，程思華抽身，隨手遞給她一個文件夾，“喏，我這有個掙外快的活兒，接不接？嘖，你能不能別那麽愛錢？”
    夢裏的她，笑著仰起臉，脫口而出，“可是如果沒錢，我第一愛的一定是錢，怎麽可能愛……人呢？”
    程思華當時愣了一下，隨即又哈哈大笑起來，眼底是她從未見過的明亮。
    畫麵一轉，是個深夜。
    程思華倚在車邊，揉著眉心說自己喝醉了，不能開車，可家裏司機一時聯係不上，然後他像個小孩子般鬧著非要她送。
    她一邊小聲吐槽“明明家裏有那麽多司機怎麽可能一個電話都打不通呢”，一邊還是認命地推來了自己的粉色自行車。
    他長腿支地，坐在她的後座上，笑得肩膀直抖，分明不像酒醉的模樣。
    夜風吹起她的長發，感受到他下意識扶住她腰的手，她故意把車騎得歪歪扭扭，“程總，說好隻送你回家！摟摟抱抱可不是護草使者的價了！”
    最後，夢境畫麵跳回去最絢爛的一幕。
    沈琬玉生日那天，許願說想要個自己的小房子。
    程思華直接帶她去了一個精裝公寓，把鑰匙放在她手心。
    她捏著鑰匙，心跳如鼓，半開玩笑半是試探地問，“你家裏還要女、女傭不要？不要錢！”
    他醉眼朦朧地捏了捏她的臉，聲音帶著寵溺的沙啞，“傻不傻哦？不要錢的，能是什麽好貨色？不過，你這個整日嘮叨藝術感歎人生的小財迷，我真想要……”
    夢中的沈琬玉，笑靨如花，下一刻，在他嘴裏嚐到了全世界最甜的糖。
    沈琬玉沒想到，自己會在30號這天，就被接出了院回了家。
    那場火災過後，別墅也神速地重新裝修好了。
    程思華看著她清瘦不少的身影，提起晚上會在家辦祈福安康宴，家族的人都會過來，然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巨大的轟鳴聲由遠及近，一架塗裝奢華的私人直升機在別墅前的停機坪上空懸停。
    “……
    三個人的感情太擁擠
    總有一個人是多餘
    反正不被愛的人總要出局
    三個人的感情太擁擠
    所以這次我要放棄
    放你好好愛她不再為難你
    ……”
    沈琬玉摘下耳機，望著頭頂的直升機，忍不住看得出神。
    原來，這就是8888萬的直升飛機呢。
    嘖，每小時飛行費用八萬，這燒錢的聲音果真好聽得多。
    程思華一臉意外，沈琬玉看到整個人好像在發光的林曉瑜從直升飛機上下來時，臉上竟平靜無波。
    他預想中的畫麵，是她憤怒，或淚眼，或質問，甚至是歇斯底裏的崩潰。
    臉色蒼白的沈琬玉表情平靜得可怕，看不出有半分波瀾，轉頭問他，“林小姐這次，打算在家裏住多久呢？”
    程思華眉頭輕挑，聲音已然有些冷厲，“怎麽了，什麽意思？”
    是她暴風雨前的寧靜麽？
    沈琬玉淡淡一笑，迎上他探究的眼，“我問清楚林小姐打算住多久，才好提前安排，多請幾個合適的人手幫忙照顧。畢竟，不好怠慢了林小姐。”
    她出院，隻有住家裏你親自照顧著，才放心吧。
    程思華準備好的斥責都卡在了喉嚨裏，他錯愕地看著她好一會，像是沒消化她說的話。
    他莫名地有些恐慌。
    就、就這？
    直升機刮起的風吹起她的衣角，顯得她愈發單薄，程思華看著她的背影，心頭那股莫名的不安愈加強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