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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炊煙嫋嫋,雞犬相聞,田埂間有虎族獸人在辛勤勞作,偶爾傳來幾聲幼崽嬉鬧的脆響,一派寧靜祥和的田園景象。蘇芊芊駐足村口,心中百感交集——這裏,就是她未來要紮根的地方了。
她深吸一口帶著泥土和青草氣息的空氣,試圖平複翻湧的心緒。一手攏著袖中安靜待著的崽崽,另一隻手卻不自覺地攥緊了衣角,指尖微微發白。按照村民的指引,她走向村中那座最氣派的石屋——村長家。
村長是位須發皆白的老虎族獸人,額上的“王”紋深邃,眼神銳利如昔。
他打量著風塵仆仆的蘇芊芊,以及她身後氣度不凡的顧遠昭,沉聲問道:“外鄉人?來虎頭村何事?”
他的目光尤其在蘇芊芊臉上停留了片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這雌性的眉眼,竟與村裏的蘇錦樹、秦翠芳夫婦有著幾分說不出的神似。
蘇芊芊心下一凜,麵上卻努力維持著鎮定,將她精心編織的故事娓娓道來:“村長爺爺,我們是從北邊逃難來的。家鄉遭了大型獸潮,族親……都沒能逃出來。我早早嫁人,夫家也……隻剩下我和這兩個孩子了。”
她聲音哽咽,恰到好處地露出孤苦無依的悲切,“聽說虎頭村有蘇姓本家,我娘臨終前說,她的根在這裏,叫蘇大花……算是遠房親戚吧,並不算很親近。我們實在無處可去,求村長給條活路,讓我們在此落腳。”
村長眉頭緊鎖,村落排斥來曆不明的外人是鐵律。他本欲直接拒絕,但目光在蘇芊芊與記憶中蘇錦樹夫婦的容貌間逡巡,那份隱約的相似讓他心生疑慮。
他沉吟片刻,沒有立刻答複,而是轉頭對身旁健壯的兒子低聲吩咐:“去,把蘇錦樹和他家婆娘秦翠芳叫來。”
等待的時間並不長,但對蘇芊芊而言卻仿佛過了許久。當那對衣著樸素、麵帶滄桑的虎族夫婦急匆匆趕來時,她的心髒猛地一縮。
秦翠芳一進門,目光就死死鎖在了蘇芊芊臉上。
那眼神,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狂喜、與一種幾乎要溢出來的悲痛。
她的嘴唇微微顫抖,眼眶瞬間就紅了,卻死死咬著下唇,強忍著沒有出聲。旁邊的蘇錦樹身體也是微微一震,他用力握緊了拳頭,手臂上青筋隱現,飽經風霜的眼睛裏也翻湧著激烈的情緒,隻是被強力壓了下去。
老村長是人精,將秦翠芳夫婦的反應盡收眼底,心中已明白了八九分。
他又慢悠悠地將蘇芊芊剛才的說辭重複了一遍,然後意味深長地看著蘇錦樹夫婦:“錦樹家的,你們看……這遠房親戚,認是不認?”
秦翠芳的眼淚終於忍不住,大顆大顆地滾落,她幾乎是搶著回答,聲音帶著壓抑的哭腔:
“認!怎麽不認!既然是……是本家親戚,遭了這麽大的難,怎麽能讓孩子在外麵漂泊!”
“既然證明你說的是事實,那我為你辦落戶。“
村長慢悠悠地拿出一個邊緣磨得發亮的獸皮冊子,又取出一支禿了毛的骨筆,蘸了蘸不知名的黑色汁液,這才抬眼道:“既是落戶,便需錄入姓名、來曆,繳納落戶錢。按村子規矩,每人十個下品獸晶幣。”
三十個下品獸晶幣,對如今的蘇芊芊而言不過是九牛一毛。她正要從空間取錢,身旁的秦翠芳卻像是被觸動了什麽開關,猛地回過神來。
“我們來!我們來交!”她幾乎是搶著說道,聲音因為急切而有些發顫。
她一邊說,一邊手忙腳亂地開始掏自己的衣兜,又使勁拽了拽旁邊蘇錦樹的袖子,“他爹,快,快拿錢!”
蘇錦樹也反應過來,古銅色的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迫切,那雙布滿老繭的大手有些笨拙地在身上幾個補丁的口袋裏翻找著,嘴裏喃喃著:“哎,對,交錢,落戶的錢……我們當爹娘的來……”
他們翻找得急切,甚至帶著一種近乎卑微的討好,仿佛能替女兒和外孫們交上這筆錢,就能證明他們並非毫無用處,就能拉近一點點那看似遙不可及的距離。
幾個粗糙的、帶著體溫的下品獸晶幣被顫巍巍地捧到村長麵前的木桌上,數量顯然不夠,但他們還在努力地掏著,恨不得把全身都翻遍。
蘇芊芊看著他們因為長期勞作而變形的手指,看著他們因急切和窘迫而微微發紅的臉頰,看著那幾枚磨得邊緣都有些光滑的、顯然是省吃儉用才攢下的獸晶幣,心髒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揪了一下,又酸又澀。
她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動作輕柔卻堅定地按住了秦翠芳還在翻找的手。那手的觸感粗糙得像砂紙,冰涼的指尖在她掌心微微顫抖。
“嬸子,伯伯,”蘇芊芊的聲音放得極輕,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溫和,“這錢,該我們自己出,我們已經夠麻煩你們了。”
說完,她不待二老反應,便從自己懷裏,(實則是空間),利落地數出四十枚光澤統一、能量純淨的下品獸晶幣,整整齊齊地碼放在村長麵前。“村長爺爺,這是我們嘶人的落戶錢,您請點一點。”
秦翠芳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看著女兒幹淨利落地付了錢,那姿態裏透出的獨立與疏離,像是一盆微涼的泉水,將她方才那股火熱的急切澆熄了大半。
她嘴唇囁嚅了幾下,最終隻是默默地、緩慢地收回了手,緊緊攥住了自己的衣角,仿佛那上麵還殘留著一絲想要付出的溫度。
一股巨大的失落和無力席卷了她,心裏空落落的,閨女……這是還不願意接受他們哪怕一丁點的好麽?連這點錢都不肯讓他們花,是不是心裏還怨著他們,根本沒打算真正把這個家當家?
蘇錦樹也沉默地垂下了手,將掏出來的那幾枚獸晶幣又默默塞回了口袋最深處,拳頭在身側不自覺的握緊。心裏又澀又脹,隻覺得是自己沒用,連給女兒交落戶錢這點小事都做不好,就幾十個下品獸晶幣,他們還掏不出來顯得他們更加……寒酸。
女兒肯定不會認他了吧。
他偷偷看了一眼女兒平靜的側臉,那眉眼像極了翠芳年輕的時候,可那份疏離,讓他喉嚨發緊。
老村長人老成精,將這對夫妻瞬間黯淡下去的眼神和強忍的失落盡收眼底,又瞥了一眼氣度沉穩、出手幹脆的蘇芊芊,心中了然。他沒說什麽,隻是拿起骨筆,在獸皮冊子上緩緩記錄起來。
站在蘇芊芊腳邊的小黑敏感地察覺到氣氛的變化,用小腦袋蹭了蹭她的腳踝。小白也仰著頭,看看失落的“奶奶”,又看看神色平靜的娘親,琥珀色的大眼睛裏充滿了困惑。
秦翠芳看向蘇芊芊,眼神裏充滿了近乎卑微的懇求。
“孩子……家裏雖然不寬敞,但總有你們一口飯吃,有片瓦遮頭。跟……跟嬸子回家,好不好?”
蘇錦樹也重重點頭,聲音沙啞:“回家吧。”
麵對這雙滿是期盼與淚水的眼睛,蘇芊芊那句準備好的、關於在村裏買地買破屋獨自安頓的推辭,忽然就哽在了喉嚨裏。她前世是孤兒,從未這種陌生的、滾燙的情感,這一切讓她心慌意亂,甚至……生出了一絲貪婪的渴望。
蘇芊芊低下頭,不敢看對麵目光熾烈的夫妻倆。
“……好,麻煩……嬸子了。”最終,她聽到自己幹澀的聲音。
蘇錦樹家確實不寬裕,泥土夯實的院子,幾間略顯低矮的茅草屋,但收拾得幹幹淨淨。
一進門,秦翠芳就小心翼翼地將蘇芊芊按在屋裏唯一一張看起來最完整的木凳上,連聲說:“坐著歇著,一路累壞了,娘……嬸子給你們弄吃的!”
她轉身從櫃子深處摸索出兩塊用油紙包著、看起來放了很久的黑糖塊,顫巍巍地遞給眼巴巴看著的小黑和小白。
兩個崽崽沒有立刻接,同時抬頭看向蘇芊芊。
直到蘇芊芊微微頷首,他們才伸出爪子和小尾巴接過,奶聲奶氣地說:“謝謝奶奶。”
這一聲“奶奶”,讓秦翠芳的淚水再次決堤,她慌忙用粗糙的手背擦掉,連聲應著:“哎,哎,好孩子,好孩子……”
轉身就去灶台忙碌,背影顯得格外激動又辛酸。
蘇芊芊注意到,秦翠芳端上來的水,是帶著一絲甜味的糖水。在這個物資匱乏的獸世,糖是珍貴的......
而接下來的晚飯,更是讓蘇芊芊心情複雜——秦翠芳不僅取出了珍藏的臘肉,還狠心殺了家裏唯一下蛋的母雞和一隻養著準備換鹽的肥兔,加上一大盤油光閃閃的月光韭炒蛋,一碗碧綠的野菜湯,以及專門給蘇芊芊和崽崽們做的、摻了細糧的窩窩頭。
而她和蘇錦樹,麵前擺著的,卻是清湯寡水的稀粥。
“這太……”不好意思了。蘇芊芊喉嚨發緊,再也坐不住了。
就算她是客人,她也不好意思吃美食,讓主人家吃稀飯,況且,這還是這具身體的親生父母呢。
她站起身,不由分說地把自己碗裏的飯菜端給秦翠芳,顧遠昭見狀也把自己的飯碗放在蘇錦樹的手上。
蘇芊芊從自己隨身的空間取出了足夠這家吃上一個月的大米、白麵、風幹肉和幾種鮮靈蔬菜。“嬸子,伯伯,這些你們務必收下。不然,我這就帶著孩子走。”
秦翠芳和蘇錦樹看著這堆他們過年都吃不上的好東西,連連擺手。直到蘇芊芊態度堅決地要起身,他們才紅著眼眶,手足無措地收下,嘴裏喃喃著:“你這孩子……這……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