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小屋的木門被藤蔓勒出深深的凹痕，程明推開門時，帶起的塵埃在光柱裏翻滾，像極了他此刻紛亂的心緒。石台上的油燈已經燃盡最後一滴燈油，燈芯焦黑如炭，卻仍倔強地立著 —— 就像他過去半個月的狀態。
    “第 37 次。” 程明對著空氣喃喃自語，聲音裏帶著金屬摩擦般的沙啞。他的指甲縫裏嵌滿了墨綠色的藥渣，那是清瘴蕨汁與劣質丹藥反應後的殘留物；手腕上纏著的麻布早已被汗水浸透，滲出的血漬與藥汁凝成暗褐色的硬塊；最顯眼的是他眼下的青黑，像被人用墨筆塗過，那是連續七個通宵未眠的印記。
    石台邊緣堆著三十六塊破碎的陶罐殘片，每塊殘片都貼著用炭筆標注的標簽。“辰時三刻，溫度超 0.5c，結晶崩解”“未時一刻，溶劑配比錯誤，靈韻分子氧化”“亥時，青銅粉末過量，引入新雜質”…… 這些冰冷的文字背後，是他消耗的二十三枚劣質築基丹，十七種溶劑，以及數不清的失敗瞬間。
    “最後一次。” 程明從懷中摸出個油紙包，裏麵是最後一枚劣質築基丹。丹藥表麵覆蓋著層灰白色的粉末，在量子神識下，那是鉛、汞、硫的化合物，像醜陋的瘡疤。而有效成分 “築基靈韻” 僅占 23，分子鏈斷裂得像被揉皺的紙。
    他用骨刀將丹藥碾成粉末，動作穩得驚人。骨刀是用百草園的巨蜥腿骨打磨而成，邊緣鋒利度堪比手術刀，能將粉末顆粒控製在 50 微米以內。當粉末落入玉罐的刹那，程明的量子神識瞬間鎖定罐內的混合溶劑 —— 那是他用寒冰花露 70、清瘴蕨汁 20、青銅納米懸浮液 10 調配的 “終極溶劑”，每個數字都浸透著失敗的教訓。
    “溫度 15.6c，誤差允許 ±0.1c。” 程明轉動嵌在石台中央的青銅殘片，殘片上的蟠虺紋突然亮起幽光，將玉罐包裹其中。這是他發現的 “青銅溫控法”，利用殘片吸收靈氣時的振動頻率抵消環境溫度波動，比丹師們用靈力控溫精準百倍。
    量子神識構建的三維模型裏，築基靈韻分子在溶劑中舒展，像被溫水浸泡的茶葉。但麻煩如期而至：當分子濃度達到臨界值時，鉛離子雜質開始瘋狂吸附靈韻分子，形成灰黑色的團塊 —— 這是前 36 次失敗的元凶。
    “就是現在！” 程明猛地將赤陽草漿滴入玉罐。漿汁中的萜類化合物像訓練有素的士兵，精準地切斷鉛離子與靈韻分子的硫鍵，卻對有效成分秋毫無犯。這是他從第 29 次失敗中總結的 “靶向切割” 技術，成功率從最初的 37 提升到現在的 91。
    時間在寂靜中流淌，隻有青銅殘片的嗡鳴和程明的心跳聲。他不敢眨眼，死死盯著玉罐底部 —— 那裏正泛起一縷瑩白的微光。
    在量子視野裏，第一縷築基靈韻分子開始結晶。它們以正六麵體的結構有序排列，每個頂點都與相鄰分子形成穩定的氫鍵，像被無形的手搭成精密的積木。雜質被青銅納米顆粒牢牢鎖在溶液上層，根本無法靠近結晶核，隻能徒勞地翻滾。
    “成了……” 程明的指尖開始顫抖。
    當晨曦穿過藤蔓縫隙，恰好照進玉罐時，結晶終於停止生長。三粒鴿子蛋大小的晶體靜靜躺在罐底，通體晶瑩剔透，沒有一絲雜質，邊緣折射出的虹彩在石台上投下流動的光斑。量子神識掃過的瞬間，程明的呼吸驟然停滯 ——
    靈韻分子的排列誤差不超過 0.3 納米，每個鍵角都穩定在 109.5 度，完美得像數學公式。雜質含量：0.007！這已經超越了他計算的理論極限，接近絕對純淨！
    “純淨…… 絕對的純淨……” 程明用骨刀輕輕挑起一粒結晶，晶體接觸空氣的刹那，釋放出的靈氣如平靜的深海暗流，沒有傳統築基丹的狂暴衝擊，卻帶著令人心悸的厚重感。在量子神識下，靈氣的波動幅度穩定在 5 以內，像被精確校準的鍾擺。
    這哪裏是丹藥？這是科學方法在修仙世界雕琢出的藝術品！
    程明突然想起丹房裏王丹師的嘴臉：“雜役也配談煉丹？靈根決定一切，你這輩子都是燒火的命！” 想起外門弟子嘲笑他 “用破罐子煉丹” 的嘴臉，想起那些因為丹藥雜質爆體而亡的修士……
    “現在呢？” 他舉起結晶，讓晨光穿透晶體，虹彩在他臉上流動，“這不是靈根的勝利，不是天賦的勝利，是控製變量法的勝利！是誤差分析的勝利！是科學的勝利！”
    他衝出小屋，任憑清晨的冷風吹亂頭發。百草園的瘴氣在他眼中化作可解析的分子結構，靈能苔蘚的藍光成了可計算的能量源。他要去找洛清羽，讓她看看科學能達到的高度；他要拿著這結晶去丹房，讓那些高高在上的丹師明白，他們奉為圭臬的煉丹術，不過是對分子運動的粗淺理解。
    跑到半路，程明突然停下腳步，將結晶小心翼翼地放進特製的玉盒。玉盒內壁鋪著清瘴蕨的絨毛，能隔絕外界靈氣幹擾。他看著盒中流轉的虹彩，突然想起地球實驗室裏那台精密的 x 射線衍射儀，想起研究員們看到完美晶體結構時的歡呼 —— 原來跨越世界的真理，總能引發同樣的震撼。
    “從今天起，叫你‘純淨丹’。” 程明對著玉盒低語，聲音裏帶著抑製不住的顫抖，“你不是結束，是開始。”
    他握緊玉盒，轉身向小屋走去。接下來要優化結晶速率，要測試不同金屬的催化效果，要破解噬心蠱的分子結構…… 陽光灑在他的背影上，將石台上那些破碎的陶罐殘片照得發亮，那些失敗的印記，此刻都成了通往真理的基石。
    程明知道，純淨丹的現世，不僅僅是藥效的革新。這三粒晶體，是投向修真界的驚雷，足以炸碎 “靈根決定論” 的枷鎖，讓每個普通人都看到 —— 知識，才是最強大的靈根。
    小屋的門在他身後緩緩合上，卻關不住石台上那道穿透黑暗的光。屬於科學的煉丹時代，正隨著這三粒純淨丹的誕生，悄然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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