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後的格物院仍裹著未散的煙塵，空氣中混雜著靈脂的清苦、玄鐵的鏽味與草藥的微香。主礦道兩側，工匠弟子們正踩著臨時搭建的木梯接駁靈電網路，斷裂的導線被新熔鑄的靈紋玉接頭重新連接，火花在絕緣靈布上濺起細碎的光點；焦黑的石壁上，醫修弟子用摻了凝神草汁液的靈灰填補彈痕，新刻的防護陣紋邊緣還泛著濕潤的光澤，陣眼處嵌著的低階靈石正緩緩釋放著維穩靈氣。
    實驗室臨時改成的議事廳內，二十餘名核心弟子圍坐在打磨光滑的青石桌旁，每個人的身上都帶著未愈的傷痕 —— 鐵牛左臂的夾板纏著三道加固的靈紋布，石根的耳側貼著止血的金瘡藥，李硯的指尖還留著調試儀器時被燙傷的燎泡。中央石桌上，攤開的靈根基因圖譜用特製的靈墨繪製，綠色雙螺旋結構在三盞螢石燈的映照下，每一道鏈節都閃爍著鮮活的靈光，卻偏偏驅散不了空氣中凝滯的凝重。
    “為什麽不能推廣？” 鐵牛的拳頭重重砸在石桌邊緣，震得圖譜邊角微微卷起，夾板與石麵碰撞發出沉悶的聲響。他往前傾身，脖頸處的青筋因激動而凸起，目光掃過眾人時帶著不容置疑的熾熱，“黑風穀那個叫小石頭的凡人小子，上次跟我去采藥，看著我用分光符驅瘴氣，眼睛亮得像要冒火。他說自己一輩子都在礦洞裏挖石頭，連靈氣是什麽觸感都不知道 —— 靈根編輯能讓他有機會握住劍，有機會不用再怕妖獸啃咬，這不是我們當初搞格物學想實現的公平嗎？”
    他的話像火星落進滾油，激進派弟子們瞬間炸開了鍋。負責知識傳播的石根急忙攥緊手中半張磨損的《靈氣本質論》，書頁邊緣被反複摩挲得發毛，少年人的聲音帶著未脫的清亮，卻透著異常的堅定：“上次去青石鎮送書稿，凡人工匠張老爹拉著我的手說‘要是能修仙，哪怕少活十年都願意’！他兒子去年被妖獸傷了腿，連藥都買不起，隻能眼睜睜看著傷口潰爛。我們現在有能力把靈根‘種’進凡人身體裏，有能力讓他們不再任人欺負，為什麽要把這希望藏起來？傳統派不是說‘靈根天定’嗎？我們偏要打破這破規矩！”
    “打破規矩？” 李硯抬手推了推鼻梁上那副用靈紋玉碎片打磨的簡易鏡片，鏡片折射的燈光讓他的眼神多了幾分銳利，語氣更是帶著前所未有的嚴厲。他彎腰從腳邊的木箱裏取出一疊用蠟封好的密報，重重推到石桌中央，蠟封上的 “洛” 字印章還泛著油光，“你們以為護道聯盟會坐視靈根編輯技術擴散？這是三天前洛家情報網傳來的消息 —— 趙烈陽已經聯合了玄天劍宗的‘守道堂’，還聯係了西域的‘血影宗’邪修，集結了近百名築基修士，現在就駐紮在黑風穀外圍的黑石隘口！他們放出話來，‘凡擅改靈根者，皆為逆天異端’，一旦我們公開技術，他們會立刻打著‘維護天道秩序’的旗號，把所有接觸過技術的平民聚落都燒成灰燼！到時候死的不是養尊處優的世家修士，是那些還沒來得及握住靈根的凡人，是那些剛學會用蓄能符照明的平民！”
    保守派弟子們紛紛點頭，負責醫修的阿芷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的療傷藥囊，指尖觸到囊裏裝著的止痛丹時，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後怕：“上次鎖靈陣衝突，我們培育室的小師妹被碎石砸斷了三根肋骨，到現在還躺著不能動；負責守結界的王師兄，為了掩護大家撤退，硬生生被傳統派修士的雷符炸傷了丹田 —— 就這一次衝突，我們就傷了三十多個兄弟。要是因為推廣技術引發全修真界的戰爭，多少像小石頭、張老爹那樣的人會家破人亡？靈根編輯是希望，但它現在更像根導火索，一點就炸！”
    洛清羽安靜地坐在程明身旁，她剛恢複至築基巔峰的靈力在體內平穩流轉，指尖輕輕拂過靈根圖譜上那片金色核心區，觸感仿佛還能感受到修複時靈根基因被重組的酥麻。她抬眸時，眼底帶著清晰的顧慮，聲音柔和卻字字懇切：“還有技術本身的風險。我修複靈根時，程明在我體內發現了一段未知的基因片段 —— 那段片段不是我的本源基因，也不是噬心蠱的殘留，它的波動頻率很奇怪，有時候會跟著我的靈力一起跳動，偶爾還會傳來微弱的刺痛。我們至今不知道它是什麽，不知道它會不會在某天突然爆發，讓靈根徹底崩潰。這種情況下貿然推廣，要是有凡人因為這段未知片段變成廢人，甚至變成失去理智的怪物，誰來負責？是我們，還是那些期待希望的平民？”
    這句話像一盆冷水，瞬間澆滅了議事廳裏的躁動。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投向程明，連呼吸都下意識地放輕 —— 這位帶領他們破解鎖靈陣、研發靈電技術、甚至完成靈根修複的領頭人，此刻正垂眸盯著圖譜上那道微小的未知基因標記，指尖無意識地在石桌上輕輕敲擊。
    程明的量子神識悄然鋪開，沉入圖譜中那道標記對應的能量波動裏。在神識視角下，那段未知基因片段像一截裹著金霧的鎖鏈，每一節都刻著陌生的紋路，波動頻率與之前在廢墟中發現的青銅劍碎片隱隱呼應，卻又帶著截然不同的異域感。他緩緩抬眸，目光掃過每個人的臉龐 —— 鐵牛眼底的急切、石根眼中的期盼、李硯眉梢的擔憂、阿芷臉上的顧慮，最後重新落回那道標記上，聲音終於打破沉默：“我理解大家的想法，也懂你們的急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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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伸手拿起桌角那隻裝著靈樞酶的水晶瓶，瓶中的金色液體在燈光下緩緩流動，折射出細碎的光斑，“靈根編輯技術能讓凡人擁有靈根，能讓低階修士不再受天賦桎梏，這是我們搞格物學的初心，是我們對抗傳統派的底氣。但我們不能隻盯著眼前的希望，卻忘了背後的深淵 —— 深淵裏不僅有傳統派的刀光劍影，還有我們沒摸清的技術風險。”
    程明拿起最上麵那份密報，指尖劃過 “血影宗” 三個字時，語氣多了幾分凝重：“護道聯盟聯合的血影宗，擅長用活人煉製邪器，當年就因為屠戮了三個凡人城鎮，被修真界聯合打壓過。現在他們卷土重來，就是想借著‘反異端’的名義，大肆掠奪平民修士做爐鼎。一旦我們公開技術，這些人會第一個衝去平民聚落，到時候不是給希望，是給災難。”
    他又指著圖譜上的未知標記：“更關鍵的是，我們對這項技術的了解還不到七成。清羽體內的未知基因片段，可能是外星文明留下的印記，也可能是噬心蠱變異後的殘留物，甚至可能是靈根基因本身的‘安全鎖’。在沒搞清楚它的作用、沒找到控製方法前，任何推廣都是對生命的不負責任 —— 我們不能用別人的人生去賭技術的安全性。”
    鐵牛的肩膀漸漸垮了下來，他看著密報上 “百名築基修士” 的字樣，又想起黑風穀小石頭那雙亮閃閃的眼睛，握緊的拳頭緩緩鬆開，聲音帶著幾分沙啞：“那…… 我們就眼睜睜看著那些凡人繼續受苦？看著他們被世家修士欺負，被妖獸追殺？”
    “不是放棄，是暫緩。” 程明站起身，伸手將靈根圖譜輕輕卷起，動作緩慢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我們需要時間 —— 需要時間完善技術，找出控製未知基因片段的方法；需要時間製定嚴格的倫理守則，明確技術該用在什麽地方、不能用在什麽地方；更需要時間聯合青木門、百草穀這些開明勢力，組建能對抗護道聯盟的力量。等這些都準備好了，我們再把希望帶給那些需要的人。”
    他走到議事廳的石壁前，拿起一支用靈紋玉製成的筆，蘸著特製的靈墨，緩緩寫下三條準則，每一個字都力透石壁：
    “第一，靈根編輯技術現階段僅限醫療用途 —— 隻用於修複受損靈根、治療靈根缺陷，嚴禁用於提升修為、改變天賦屬性，更不準用在健康凡人身上；
    第二，所有涉及靈根編輯的實驗，必須經過三層倫理審核 —— 先由醫修弟子評估健康風險，再由核心弟子投票決定，最後需參與者本人知情並簽署自願文書；
    第三，技術細節嚴格保密 —— 靈樞酶的提取方法、修複模板的製作工藝，僅核心弟子掌握，對外隻公開‘靈根修複’的醫療效果，不透露核心原理，待時機成熟再逐步推廣。”
    洛清羽站起身，補充道：“我會立即聯係洛家在各地的情報點，一方麵尋找關於未知基因片段的線索，另一方麵接觸更多開明宗門，爭取建立‘格物聯盟’；醫修這邊，也會盡快製定靈根修複的風險評估標準，確保每一次治療都安全可控。”
    “我會優化靈根編輯的安全流程。” 李硯也跟著起身，指尖在石板上快速記錄，“在現有基礎上增加三道風險檢測關卡 —— 術前檢測靈根兼容性，術中實時監控基因波動，術後跟蹤觀察三個月，確保不會出現遲發性異變。”
    石根咬了咬嘴唇，最後還是點了點頭，握緊了手中的《靈氣本質論》：“那我先繼續給平民聚落送基礎格物學知識，教他們做防瘴氣的分光符、能儲水的靈紋陶罐，先讓他們掌握自保能力。等技術成熟了，再把靈根編輯的好消息告訴他們，到時候一定能給他們一個大驚喜。”
    議事廳裏的凝重漸漸散去，之前劍拔弩張的爭論，慢慢變成了有條理的規劃。程明將靈樞酶的水晶瓶鎖進一隻特製的墨玉盒，盒蓋內側刻著 “慎之” 二字，墨玉的冰涼透過指尖傳來，像是在時刻提醒著他責任的重量：“格物學的力量從來不是用來顛覆秩序，而是用來建立更公平、更安全的秩序。我們手裏握著的不是‘逆天神器’，是無數人的希望 —— 在沒有足夠能力守護這份希望前，我們必須一步一步，走得穩一點，再穩一點。”
    夕陽透過修複好的通氣孔照進議事廳，金色的光線斜斜落在石壁上的三條準則上，讓 “倫理” 二字在光影中顯得格外鄭重。靈根基因圖譜被小心地收進木盒，靈樞酶的水晶瓶在墨玉盒中靜靜沉睡，實驗室外傳來弟子們修複工事的吆喝聲，偶爾夾雜著幾聲輕快的笑談 —— 戰後的格物院，正帶著傷痕，慢慢走向新的方向。
    弟子們陸續散去，程明獨自留在議事廳，重新展開靈根基因圖譜，指尖輕輕拂過那道未知基因標記。量子神識再次深入掃描，他清晰地 “看到” 那段片段的波動與青銅劍碎片產生的共鳴越來越明顯，像是在傳遞某種遙遠的信號。他知道，靈根編輯引發的倫理之爭隻是一個開始，未知基因的秘密、青銅劍碎片的來曆、護道聯盟的真正目的，還有更多的謎團藏在迷霧背後。
    但此刻，程明的心中沒有迷茫，隻有明確的方向 —— 他會先搞清楚未知基因的真相，會聯合開明勢力築牢防線，會製定最嚴格的倫理守則，讓靈根編輯技術真正成為造福眾生的希望，而不是引發災難的導火索。他輕輕合上圖譜，轉身走向實驗室外，夕陽的餘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帶著堅定，也帶著對未來的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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