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8章 聘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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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識,是在一陣尖銳的胃痙攣中回籠的。
    緊接著,是渾身上下無處不在的鈍痛。
    江晚絮費力地睜開眼。
    映入眼簾的,不是那個破舊短租屋的天花板,也不是冰冷泥濘的馬路。
    而是一盞……極盡繁複奢華的水晶吊燈,折射著鑽石般璀璨的光。
    她在哪?
    大腦宕機了三秒。
    記憶的碎片如潮水般湧來——江明澤的狠毒,垃圾桶的惡臭,江芊妤那張扭曲的臉,還有……最後那輛橫衝直撞、要將她碾成肉泥的保時捷。
    她猛地坐了起來。
    動作太大,牽扯到身上的傷口,疼得她倒抽一口涼氣。
    她環顧四周。
    這是一個大到不像話的臥室。
    天鵝絨的窗簾垂落地麵,質感厚重。手織的羊毛地毯柔軟得能陷進腳踝。
    空氣中彌漫著清冽的雪鬆香氣,和她昏迷前聞到的味道,一模一樣。
    這裏的一切,都透著一種低調而極致的奢華,與她之前那個連房租都付不起的破舊旅館,形成了慘烈到刺眼的對比。
    強烈的、鋪天蓋地的不真實感和惶恐,瞬間攫住了她。
    她低下頭,這才發現自己身上穿的,不是那件沾滿泥汙的舊衣服。
    而是一件……質地絲滑的真絲睡衣。
    陌生的。
    昂貴的。
    這個發現,像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
    江晚絮的血色瞬間褪盡,她幾乎是顫抖著、驚慌地掀開被子,檢查自己的身體。
    睡衣完好無損。
    身上除了舊有的傷痕,沒有任何被侵犯的跡象。
    確認這一點後,她緊繃到極點的神經,才略微鬆懈下來。
    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癱軟回床上。
    可隨即,一股比恐懼更深的悲哀,湧上了心頭。
    她竟然……
    她竟然會第一時間,懷疑自己遭遇了那種事。
    這五年,葉寒和江家的人,究竟把她逼成了一個什麽樣的人?
    連最基本的安全感都喪失了,像一隻受驚的鳥,對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感到恐慌。
    她的目光開始急切地在房間裏搜尋。
    不是在找人,也不是在找逃生的出口。
    而是在找……她的那個破箱子。
    她的手稿……
    最終,她的視線,定格在了床頭櫃上。
    那裏沒有破舊的行李箱。
    卻有一遝……整整齊齊的紙。
    是她的手稿。
    江晚絮連鞋都來不及穿,赤著腳就衝了過去,像是看到了失而複得的珍寶。
    她的指尖,顫抖著撫上那遝紙。
    然後,她愣住了。
    那些被泥水浸泡過、變得皺皺巴巴、汙穢不堪的手稿,此刻,竟然每一頁都變得平整如新。
    像是被最專業的機器,一頁一頁,小心翼翼地處理過。
    雖然一些字跡的邊緣,因為水漬的侵染,還是留下了淡淡的、模糊的痕跡,但上麵的每一個公式,每一個圖樣,都清晰可辨。
    它們被按照原本的順序,整齊地碼放在一起。
    旁邊,還靜靜地放著一個全新的、一看就價值不菲的手機。
    手機下麵,壓著一張打印出來的便簽。
    上麵隻有一行字,字體沉穩有力。
    「物歸原主,請安心休養。」
    江晚絮看著那行字,又看看手邊被珍重對待的手稿,眼眶猛地一熱。
    這世上,有人視她的心血為垃圾,毫不猶豫地扔進肮髒的垃圾桶。
    也有人,將它們從汙穢中拾起,用最鄭重的方式,歸還給她。
    這份……對她知識和心血的極致尊重,像一顆精準的子彈,瞬間擊中了她最柔軟的心防。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
    江晚絮迅速擦掉眼角的濕意,警惕地開口:“誰?”
    “江小姐,您好,我是林易,顧先生的特助。”門外的聲音溫和而恭敬,“您醒了嗎?醫生馬上就到。”
    顧先生?
    江晚絮腦海裏一片空白,完全搜索不到這個姓氏。
    她攥緊了手稿,啞聲說:“請進。”
    門被推開,一個穿著得體西裝、戴著金絲眼鏡的男人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一位提著醫藥箱的家庭醫生。
    林特助對她微微頷首,臉上帶著職業化的微笑,恰到好處,不讓人感到冒犯。
    “江小姐,您昏迷了兩天,身上有多處軟組織挫傷,還有些低燒。顧先生吩咐,讓醫生先為您檢查一下。”
    江晚絮沒有拒絕。
    她知道,自己現在這副身體,根本沒有說“不”的資格。
    經過一番檢查,確認沒有大礙,隻是長期營養不良加上過度勞累和驚嚇所致後,醫生開了藥,便被林特助禮貌地請了出去。
    房間裏,隻剩下他們兩人。
    江晚絮強撐著虛弱的身體,從床上下來,對著林特助,深深地鞠了一躬。
    “林特助,謝謝你,也替我謝謝顧先生的救命之恩。”
    “但是……”
    她抬起頭,目光雖然黯淡,卻透著一股不容置喙的堅定。
    “我必須馬上離開。”
    林特助似乎早就料到她會這麽說,臉上沒有絲毫意外。
    “江小姐,您不必如此戒備。您是顧先生的客人,在這裏,您是絕對安全的。”
    安全?
    江晚絮在心裏自嘲地笑了。
    這兩個字,對她來說早就成了奢侈品。
    江家、葉家,那些她曾經以為最安全的地方,卻給了她最致命的傷害。
    他們用血淋淋的教訓告訴她: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的好。
    所有的饋贈,都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她怕。
    她怕這又是某個精心設計的、華麗的陷阱。
    她更怕,自己欠下根本還不起的債。
    “林特助,”江晚絮的聲音很輕,卻異常清晰,“我很感激顧先生的善舉。但我已經有了去處。”
    她頓了頓,給自己找了一個理由。
    “瑞瀾研究院的林博士,已經正式向我發出了邀請。我過幾天,就要去入職了。”
    除了入職這件事是瞎說,她也不算說謊。林博士是她已故母親的摯友,也是業內少數幾個真正欣賞她才華的前輩。
    在她嫁給葉寒,幾乎要放棄學術的那幾年,是林博士一次又一次地打電話勸她,讓她不要丟掉自己的專業。
    瑞瀾研究院,是她心中最後的學術淨土,也是她最後的情感寄托。
    聽到“瑞瀾研究院”,林特助的眼中閃過一絲了然。
    他並沒有強留,隻是將一份文件,遞到了江晚絮麵前。
    “江小姐,顧先生完全知曉您目前的處境。”
    他的聲音依舊溫和,說出的話,卻讓江晚絮的心狠狠一沉。
    “包括,葉寒先生動用關係對您進行的全行業封殺。網絡上至今沒有平息的、針對您的輿論暴力。”
    “也包括……江家打算以‘精神失常’為由,侵吞您名下財產的計劃。”
    江晚絮的臉色,一寸寸變得慘白。
    這些她拚命想要掩藏的、最狼狽不堪的傷疤,就這麽被輕描淡寫地揭開了。
    原來,她所有的掙紮和絕望,都在別人的眼皮子底下。
    她像一個透明人,無所遁形。
    見她渾身戒備的樣子,林特助立刻表明了來意。
    他鄭重地,將那份文件推到她麵前。
    “江小姐,請不要誤會。我隻是想代表顧先生,正式向您提出一份聘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