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進了車廂，顧明珩貼心地給她買了個下鋪。可和之前從海城到京城時車廂四人滿座、熱鬧嘈雜的場景不同，這次在列車開動前，整個包廂裏隻進來一個乘客。
    那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灰布中山裝，手裏始終拎著一個舊公文包，坐下後便拿出一本書看了起來。
    林溪側眼一瞥，封麵上印著《機電元件應用手冊》，顯然是位研究員或工程師模樣。
    她沒有搭話，這年代誰知道對麵是什麽人，哪怕在軟臥車廂裏也不敢掉以輕心。隻是這人自始至終安靜克製，讓人覺得多少可靠。
    火車很快駛出海城站。待到下一站姑城的時候，林溪便提著小包下了火車。
    對麵的中年乘客目光裏閃過一絲訝異。起初，他確實有些好奇，這樣年輕漂亮的姑娘，居然獨自出門，還買了軟臥票。
    但見她隻坐了一站就下車，心裏更是感慨。姑城不過咫尺，普通人臥鋪都嫌浪費錢，她偏偏能買下軟臥，還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他搖了搖頭，沒再多想。自己是工費出差，去南城參加機電設備交流會，坐軟臥也算情有可原。可眼前這姑娘背後必然有著不一般的關係和背景。
    林溪沒有察覺這些目光，下車後便換乘前往鎮上的長途大巴。
    這個年代的路況並不是很好，路上的顛簸得她頭暈目眩，下車時腳步都有些虛浮。好在天黑之前，她還是趕回了鎮上的家屬院。
    林溪剛走進走廊，立刻迎來一陣窸窸窣窣的目光。曾經的鄰居們一個個探頭探腦，好奇地打量著她。
    隔壁的王招娣最先開口，滿臉訝異：“哎呀，這不是林溪嘛！真是你啊。好久沒見你了，跑哪兒去了？我還以為你都不在廠子幹了呢。”
    林溪勉強揚起笑容：“王嬸，我前陣子去外地辦點事。這陣子會回來一段時間。”
    “回來就好。”王招娣上下打量，又瞟了眼她身後，確定她一個人回來，語氣裏帶了點打趣：“怎麽，又你一個人？你男人呢？”
    林溪心裏一沉，臉上還是淡淡一笑：“他有事，不方便過來。”
    王招娣咋舌：“哎呀，這都什麽人呐。有個這麽俊俏能幹的媳婦兒，不僅有正式工作，還有分的房子。換別人家，早就當寶似的供著了，哪兒舍得讓你一個人忙前忙後，還不露個臉？”
    林溪笑意一斂，隻留下一句：“他挺好的。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說完匆匆開門，鑽進了屋裏。
    “哐”一聲關門，隔絕了走廊裏的竊竊私語。
    林溪倚著門，胸口起伏。目光在熟悉的屋子裏掃過時，心口驟然緊繃。記憶中那些不堪的場景猛然浮現，像陰影一樣覆上來，讓她連呼吸都覺得壓抑。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走進了空間，隻有那裏才讓她有一絲安全感。這個房間，她是真的不願多碰，仿佛每一件家具、每一個角落都染上了陰晦與不潔。
    沐浴過後，林溪躺在柔軟的大床上。空間裏的空氣清新寧靜，她蜷縮在被褥裏，眼前卻總是浮現出顧明珩的身影。才分開不到一天，她竟已經開始想念那他了。
    與此同時，顧明珩這邊卻像換了個人。送走媳婦兒後，他在訓練場上比以往更拚，口令聲冷冽如刀，手底下的兵一個個被壓得苦不堪言。
    “這顧副團長怎麽了？回來後就夠嚴格的了，今天下午簡直不要命，把人往死裏訓。”
    “是啊，這麽晚了還不收隊，誰頂得住啊？”
    “我今早看到副團長送嫂子去火車站了。”
    “我也看到了。”
    “怪不得這樣了…嫂子去哪兒了啊，一定要早點回來啊，不然真得被操練趴下。”
    周啟明氣喘籲籲地混在人群裏，心裏卻比別人更清楚。顧明珩不願家世被人知曉，他自己也守著同樣的秘密。所以此刻，沒人知道自己與顧明珩其實同出一個大院。
    更沒人會猜到，他已經推測出嫂子去了姑城。海城供貨出事，嫂子大概率是為了工廠的事才離開的。可這些，他絕不會泄露半個字。
    第二天一早，林溪剛踏進廠長辦公室，劉廠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林溪也顧不上寒暄，直接說明了來意，把關於充電電池配件的合作項目一一介紹。
    劉廠長越聽越激動。曙光76在他眼裏已經是足以顛覆行業的成果，可才過去多久，林溪竟又研究出了全新的創新點，還聯合研究所和軍工項目，把民用電池配件的“試點”資質拿到了手！
    “這、這太了不起了！”劉廠長忍不住拍案而起，立刻招呼人把張主任、趙成海、劉誌和幾個團隊核心成員都叫了過來。
    很快，熟悉的麵孔齊聚一堂。經曆過之前的特務事件，工廠早已大換血。
    劉副廠長憑借一段時間的代理成績坐實了廠長之位，成了如今的劉廠長。張主任也順勢升任副廠長，專門負責生產與工藝。
    趙成海、劉誌和則從維修部調出，一個擔任曙光76的生產線主任，一個擔任裝配線主任。
    兩人如今不僅帶隊管人，還能獨當一麵解決技術難題，工廠上下對他們都刮目相看。
    林溪環顧四周，心中感慨萬千。短短幾個月，昔日的老同事一個個都走上了新位置。
    她笑著拱手：“恭喜啊，以後就要改口叫，劉廠長，張副廠長，趙主任，還有劉主任了。”
    幾人對視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氣氛熱烈而又振奮。
    劉廠長從桌上抽出一份早已準備好的文件，鄭重其事地放在林溪麵前，語氣帶著幾分感慨：
    “小林啊，你這些日子的付出，我們都看在眼裏。說實話，我心裏一直覺得，讓你在供銷聯絡員的位置上埋頭奔波，確實委屈了你。”
    他停頓了一下，抬眼看向林溪，聲音更加堅定：
    “以曙光76的研發為起點，我早在前些時候就向工業局做了匯報，申請為你破格晉升。起初他們顧慮你年紀輕輕，資曆淺薄，不好開這個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