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有點弱，呼吸淺，心跳也慢。”醫生壓低聲音，對身邊的護士道，“估計是胎裏虧著了，母體氣血不足。先抱到爐子那邊取暖，注意別燙著。”
    護士連忙應聲，把嬰兒小心裹好，放到病房角落的小炭爐旁。
    劉彩霞的笑意僵在臉上。
    醫生歎了口氣，又道：“這孩子怕是身體底子不好，臉色發青，氣也短。回頭得好好調養，估摸著得花不少錢。”
    那句話像一盆冷水兜頭潑下，她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為什麽？好不容易是個男孩，偏偏又身體虛弱？
    她眼前一陣發黑，淚水順著鬢角滑落。
    透過半開的簾子，她隱約看到林溪的婆婆正給孩子換尿布，一旁的護士笑著打趣：“這孩子真有勁兒，嗓門可夠響的。”
    劉彩霞攥緊被角，心頭酸得發燙：“憑什麽她那邊的孩子那麽好？憑什麽她什麽都有？”
    就在她的念頭越來越偏的時候，一個年輕護士走進來，見她試圖支起身子，立刻皺眉喝止：“你幹什麽？剛生完孩子還亂動！”
    劉彩霞一驚，慌忙躺回去，聲音顫抖：“我…我隻是想看看我兒子。”
    護士沒多說，把被角重新掖好，語氣冷淡：“安心休息吧，孩子我們會照顧。別胡思亂想。”
    劉彩霞怔怔地看著簾子重新合上，那一刻，她心裏的嫉妒與不甘交織成一團陰影，壓得她幾乎透不過氣。
    “同樣是人家的媳婦，憑什麽差這麽多？”這個念頭如藤蔓般蔓延開來。
    她望著爐火旁那團被包裹得嚴實的小身子，心裏酸澀。
    家裏已經兩個女兒，婆婆嫌她不中用，男人更是連麵都不露。
    若這孩子真要“花錢調養”，那一家人還不得把氣都撒在她頭上？
    她咬了咬唇，腦子裏忽然閃過林溪的模樣。
    那個女人懷的也是男孩，家屬天天來探望，吃的用的都不愁，連醫生護士見了都格外客氣。
    要是自己的孩子能去那樣的人家，是不是能活下來？
    一個念頭，像黑暗裏冒出來的火星，在她心裏一點點燒起來。
    “她家有錢，有人疼。”劉彩霞垂下眼，心裏慢慢湧出一種說不清的執念，“我這孩子…要是能去那樣的人家，也算是命好吧。”
    第二日，劉彩霞的婆婆趙桂香還是趕到了醫院。
    一進病房，她連看都沒看兒媳一眼，興衝衝地問：“我孫子呢？快讓我看看我孫子！”
    劉彩霞臉色蒼白，剛生產完還虛弱得很。
    她不敢說兒子身體不好，隻能硬擠出笑容：“媽，病房冷，醫生怕凍著，就讓兒子去另一個屋取暖了。”
    趙桂香一聽，眉開眼笑：“哎喲，這醫生還挺貼心！不過你可別騙我啊，真是兒子？要是又來個賠錢貨，現在你就給我收拾東西回家！”
    劉彩霞趕緊點頭：“真的是兒子。”
    趙桂香半信半疑，連忙拉住一個護士問：“我家的是孫子吧？”
    護士被這一家人整得無語，一個產婦從頭到尾沒人陪伴也就罷了，婆婆一來就隻關心孩子性別。要真是個女兒，這產婦恐怕連月子都坐不安穩。
    她猶豫片刻，最終還是沒敢把孩子身子虛弱的事說出口，隻含糊地笑道：“確實是個男孩。”
    趙桂香這才鬆了口氣，臉上露出久違的笑容：“我家老三娶了你這麽多年，可算有點用了。他是我們家最有出息的，年紀輕輕就當上副連長。你要是再生不出個兒子，我就讓他跟你離婚。”
    劉彩霞兩手死死抓著被角，指節幾乎發白。
    她心裏清楚，若是被家裏知道這個兒子體弱，將來還得花錢調養，婆婆恐怕能立刻翻臉，把她趕出家門。
    她的身體自己最清楚，前兩胎都是女兒，每次坐月子都沒坐幾天就被逼著下地幹活，風寒濕氣早就進了骨頭。
    如今她這身子早已虧空，怕是再難生出一個健康的。
    為今之計，她隻能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將自己的孩子與隔壁那戶人家的男嬰調換。
    隻要把一個健康的男嬰帶回家，婆婆就不會再刁難她。
    而她那體弱的親生兒子，若是能留在那戶人家，也許還能在那家人的精心照料下活下去。
    這是唯一的法子，既能保住婚姻，又能保住親生兒子的命。
    此時，毫不知情的林溪在隔壁病床睡著了，呼吸平穩。
    葉雅琴輕輕將被角掖好，抱著繈褓中的孩子，對顧明珩低聲道：
    “我前兩天就給家裏打了電話，說林溪這幾天要生。你爺爺、你爸，還有親家今天大概下午就能到海城站。”
    她抬頭望著窗外灰白的天色，語氣裏帶著幾分操心：“我怕他們人生地不熟，找不到醫院。你去一趟火車站，把人接過來吧。”
    顧明珩點了點頭，換上外套：“我這就去把他們接過來。”
    葉雅琴笑著叮囑：“別讓爸在車站吹風，他這年紀受不得凍。”
    顧明珩看了眼熟睡的林溪，又低頭看了眼繈褓裏那團小小的生命，心裏一陣柔軟。
    “我知道。你和護士先照看她，我很快就回來。”
    說罷，他提上軍帽，快步走出病房樓，進入停在門口的軍用吉普車。
    發動機轟鳴著，他一腳油門，頂著寒風駛向火車站。
    此時劉麗娟雖然身體虛弱，額頭還在冒虛汗，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她在等一個機會。
    林溪的男人終於走了，林溪也已經睡下，隻要能支開她的婆婆，就能悄無聲息地完成心中的念頭。
    沒多久，護士抱著她那體弱的兒子進了病房。
    趙桂香立刻迎上去，一把把繈褓接過去，迫不及待地掀開一角仔細看了看，確定真是個男孩，這才滿臉堆笑：“哎呀，睡著了，還真安靜，不哭不鬧的，真是個乖孫子。”
    護士看劉麗娟臉色不好看，因此也沒有多說，便轉身離開。
    趙桂香把繈褓放在床邊，拍了拍劉麗娟的胳膊，語氣裏帶著一貫的高高在上：“你啊，還算有點用。我給你帶了湯，趕緊喝，別磨蹭。女人生完孩子最該幹的事，就是喂奶。要是我孫子營養跟不上，看我怎麽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