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水感覺自己像個被泡發的木耳，輕飄飄，軟塌塌，失去了所有對身體的實感。
    最後的記憶，是電腦屏幕上閃爍的“項目需求最終版 v18.0”，和心髒傳來的一陣劇痛。
    作為業內小有名氣的項目經理，她最擅長的就是揪出係統裏的bug，然後逼著程序員改到天荒地老。
    沒想到，她自己的生命係統，先出了bug。
    “那個……餘水女士？”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餘水“睜開眼”，發現自己正飄在一個古色古香的大殿前。眼前站著兩個穿著古代公服的人，一個看起來年紀很小，臉上還帶著點嬰兒肥，胸前掛著個“實習”的牌子，正手足無措地看著她。
    “你是？”餘水迅速鎮定下來。環境未知，先收集信息。
    “我是……勾魂鬼差，工號9527。”實習鬼差緊張地搓著手，“那個，餘水女士，非常抱歉地通知您，我們的工作出現了一點小小的失誤。我們……我們抓錯人了。”
    他旁邊的老鬼差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勺上，壓低聲音罵道：“什麽叫抓錯人了！會不會說話！這叫‘目標魂魄出現臨時性識別誤差’！”
    餘水沒有理會他們的內部溝通，而是敏銳地抓住了關鍵詞：失誤。
    “抓錯了？”她挑了挑眉，“意思是我還能回去？”
    “這個嘛……”實習鬼差的臉皺成了苦瓜，“理論上是可以的。但是，您的家人發現您猝死得蹊蹺，已經報警了。現在，法醫應該已經完成了屍檢……”
    老鬼差補充道：“簡單來說，你的身體零件，大概都被拆下來研究過了。就算現在把你塞回去，也就是一具不能動的、被掏空了的……殼子。”
    空氣瞬間安靜了。
    周圍排隊等待投胎的鬼魂們都投來了同情的目光。太慘了，被抓錯了不說，家都沒了。
    實習鬼差已經快哭了：“對不起，對不起！這是我第一次獨立執行任務，我把‘餘水’看成了‘佘水’，就差一個沒出頭……”
    “閉嘴！”老鬼差氣得發抖。
    然而，預想中的哭鬧和崩潰並沒有出現。
    餘水沉默了片刻，然後抱起手臂，用一種審視項目計劃書的目光，把兩個鬼差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
    “行了，別演了。”她開口了，聲音不大，卻異常冷靜，“現在，帶我去找你們的直接負責人。不，直接帶我去找你們這裏的最高決策者。出了這麽大的p0級事故，已經不是基層員工能處理的了，我需要和你們的ceo談談。”
    “p0級事故？ceo？”兩個鬼差一臉茫然。
    “就是能拍板賠錢的那個。”餘水言簡意賅。
    閻王殿。
    森嚴的大殿裏，黑白無常分列兩旁，判官手持生死簿，氣氛肅殺。閻王爺高坐堂上，不怒自威。
    他聽完鬼差的匯報，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又是實習生。每年地府引進新人，總要出幾個紕漏。
    “大膽孤魂，見本王為何不跪？”閻王沉聲喝道，試圖用威壓震懾住這個看起來過分冷靜的女人。
    餘水不僅沒跪，反而向前走了兩步，站到了大殿中央。
    “王，我們先別走這些虛的流程了，時間寶貴。”她抬起頭，直視著閻王，“我們來談談這次‘重大生產安全事故’的解決方案吧。”
    “放肆！”判官在一旁嗬斥。
    “我放肆？”餘水笑了，“你們工作失誤，導致我陽壽未盡而枉死。我還沒追究你們的‘違約責任’，你倒先跟我談起了‘職場禮儀’？”
    一套又一套的新鮮詞匯，砸得閻王和一眾鬼神暈頭轉向。
    他們看著那個抱著手臂、侃侃而談的姑娘，感覺她不是一個孤魂，而是一個來地府考察投資環境、順便進行商業勒索的甲方大佬。
    閻王活了幾千年，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畫風的鬼魂。他清了清嗓子：“此事確係我地府之過。你既已無法還陽，本王可許你一個富貴人家的胎，下一世榮華富貴，衣食無憂。此事，就此揭過。”
    這是他慣用的處理方式，給點甜頭，息事寧人。
    “不不不。”餘水搖搖手指，“王，你這個處理方案，我不能接受。這不叫補償，這叫‘清庫存’。你隨便找個空位把我塞進去，對我來說，沒有任何確定性的收益。誰知道下一世會不會通貨膨脹？”
    她頓了頓，語氣變得嚴肅起來：“我的訴求很簡單，基於這次事故給我造成的‘不可逆損失’，我要求建立一個‘即時生效的補償框架’。”
    “說鬼話！”閻王感覺自己的太陽穴，像是被程序員用錘子敲了一宿的代碼，突突地疼。
    他執掌地府數千年，審過的魂魄比恒河沙數還多，凶神惡煞的、哭天搶地的、麻木不仁的，什麽樣的沒見過？
    可就是沒見過這種，上來就要跟他談“補償框架”的。
    餘水非但沒有被閻王的怒火嚇到，反而像個經驗豐富的培訓講師，不急不緩地伸出了一根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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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別急。所謂的‘即時生效的補償框架’，其實就是一套對您我雙方都有利，且能立刻執行的解決方案。我把它拆解成三個核心模塊，方便您理解。”
    她清了清嗓子，整個閻王殿，包括那些排隊等投胎的鬼魂，都下意識地伸長了脖子，仿佛在聽什麽天道綸音。
    “模塊一：硬件平台。也就是我的新身體。”餘水點了點自己虛無的魂體，“我原來的‘服務器’報廢了，你們得給我提供一台新的。我對這台新‘服務器’有幾個基本要求，也就是所謂的‘技術規格’。”
    “第一，‘出廠日期’不能太老，最好是青少年時期，身體機能處於上升期，有可塑性。”
    “第二，‘硬件配置’不能太差，五官端正，身體健康，沒有先天性的重大bug，比如遺傳病。”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這具身體的‘社會背景’必須幹淨，人際關係簡單，沒有遺留的重大債務或者複雜的仇家，避免我一‘上線’就得處理一堆曆史遺留的爛攤子。這叫‘最小化遷移成本’。”
    閻王聽得一愣一愣的，他旁邊的判官忍不住了，翻開生死簿，低聲對閻王說：
    “王，這……這不就是讓她挑個好人家的胎投嗎？咱們庫裏倒是有幾個剛出生的富貴人家名額……”
    “不。”餘水立刻否決，搖了搖第二根手指，“判官大人，您這理解有偏差。投胎的隨機性太高，屬於‘期貨’，風險不可控。我需要的是‘現貨’。也就是說，找一個符合上述條件，但因為意外剛剛死亡，身體尚且完好的人，讓我直接‘接管’。這叫‘資產重組’，不是‘新建賬戶’。”
    “胡鬧！”判官氣得胡子都翹起來了，“生死輪回，天道有序，豈能容你這般討價還價！借屍還魂，有違天和！”
    餘水根本不看他，目光依舊鎖定在最高決策者閻王身上，這是她的職業習慣，從不跟無法拍板的人浪費口舌。
    “王，請看模塊二：新手啟動資金包。”她豎起了第三根手指，“我空降到一個全新的環境，無依無靠，相當於一個從零開始的創業項目。”
    “為了保證項目的存活率和後續發展，你們地府作為‘天使投資人’，是不是應該提供一點‘種子輪融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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