軋鋼廠的大門，在許大茂眼裏，今天仿佛是凱旋門。
    他從李副廠長辦公室出來後，他感覺自己的腰杆子都挺直了三寸，看誰都像是在看自己的手下敗將。
    易中海，那個壓在全院男人頭上，尤其是壓在他許大茂頭上的老東西，徹底完了！
    開除廠籍，永不錄用！
    這幾個字，比三伏天喝了冰鎮酸梅湯還舒坦。
    是誰辦成的？
    是他，許大茂！
    是他冒著“得罪”楊廠長的風險，第一個把這驚天消息送到了李副廠長麵前。
    剛才李副廠長拍著他肩膀那幾下，力道十足，充滿了期許。
    許大茂覺得，自己離放映組組長的位置，又近了一大步。
    他心裏的小算盤打得劈啪作響。
    易中海一倒，傻柱那個夯貨在院裏就沒了靠山，以後還不是任自己拿捏？
    院裏，劉海中那個官迷肯定要跳出來爭一大爺的位置，正好讓他跟閻埠貴那個老摳狗咬狗，自己坐山觀虎鬥。
    最重要的，是家裏那塊地！
    婁曉娥！
    一想到這個名字，許大茂心裏就一陣火熱。
    以前有易中海那老東西在大院裏說三道四，總讓他感覺束手束腳。
    現在好了，最大的障礙沒了。
    今晚，必須得讓婁曉娥那塊良田，感受一下春耕的喜悅。
    隻要她肚子裏有了動靜，他許大茂就是婁家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到時候，那二層小樓，那滿屋子的古董字畫，還不都是他的？
    越想越美，許大茂腳下的二八大杠蹬得更快了，車子“哐當哐當”的，像是在為他歡呼。
    “得慶祝一下！”
    他改變方向，直奔供銷社。
    今天必須得破費破費。
    一咬牙，他花大價錢買了兩瓶西鳳酒，又稱了半斤豬頭肉，還奢侈地買了一包大白兔奶糖。
    酒是自己喝的，肉是下酒的，糖，自然是用來堵婁曉娥嘴的。
    女人嘛，哄一哄，給點甜頭，晚上還不是任你擺布？
    提著網兜，哼著小曲，許大茂從供銷社裏出來，滿麵春風，感覺人生已經到達了巔峰。
    就在他準備推車走人的時候，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一個軟綿綿的身子就撞在了他的後背上。
    “哎喲！”
    一個女人的驚呼聲響起。
    許大茂手裏的網兜差點脫手，他剛想回頭罵一句“沒長眼睛啊”，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因為那聲“哎喲”，帶著點吳儂軟語的調調，又軟又糯，跟貓爪子似的，撓得他心裏癢癢的。
    他回過頭，隻見一個穿著碎花布衫，紮著兩條麻花辮的年輕女人，正一臉歉意地看著他。
    這女人約莫二十出頭，瓜子臉，柳葉眉，一雙眼睛水汪汪的，像是會說話。
    皮膚白皙，不像鄉下姑娘那麽粗糙，也不像城裏姑娘那麽張揚，自帶著一股子惹人憐愛的嬌弱氣質。
    “對不住，對不住這位同誌，我……我沒看見。”
    女人連忙道歉，聲音細細的，帶著一絲慌亂。
    許大茂的魂兒，瞬間就被勾走了一半。
    他那點不快，早就飛到了九霄雲外。
    他立刻換上一副寬宏大量的笑臉，擺了擺手：“沒事沒事，不礙事。姑娘你沒摔著吧？”
    “沒，沒有。”
    女人搖搖頭，眼神裏還帶著點驚魂未定。
    許大茂的目光，在她身上滴溜溜一轉，心裏那點齷齪心思又活泛起來了。
    他清了清嗓子，拿出自己放映員下鄉時練就的那一套搭訕本事。
    “看姑娘你麵生，不是這附近的人吧？來城裏走親戚？”他故作隨意地問道。
    女人點了點頭，有些靦腆：“嗯，我從保定那邊過來，找我一個遠房表姐，結果……地址弄錯了，人沒找著，錢也快花光了。”
    說著，她的眼圈微微有些泛紅。
    保定來的？
    許大茂心裏一動。
    那不是何大清待的地方嗎？
    不過這念頭隻是一閃而過，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女人那副楚楚可憐的樣子給吸引了。
    這簡直是送上門來的好事啊！
    “哎呀，這可怎麽辦！”許大茂立刻表現出十二萬分的熱情和關切，“姑娘你一個人在外，可得當心。現在這世道，壞人多。”
    他拍了拍胸脯，一臉的正氣凜然：“你別怕，遇上我，算你運氣好。我叫許大茂，是紅星軋鋼廠的電影放映員，正經的國家工人！”
    他特意把“電影放映員”五個字咬得很重。
    這年頭，這個職業，對這些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來說，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果然，那女人一聽，眼睛亮了一下，驚訝地看著他：“您是……放電影的？”
    “那可不！”許大茂更得意了，下巴都快翹到天上去了，“走南闖北，哪沒去過？這城裏的大街小巷，就沒我不知道的。你表姐家住哪，你說個大概位置，我保證給你找著！”
    女人報了個模糊的地址，許大茂聽了，心裏門兒清，那地方早就拆了。但他嘴上卻說：“哦，那地方我知道，離這兒可不近。這麽著吧，你看天也快黑了，你一個姑娘家不安全。我先帶你找個地方吃口飯，墊墊肚子，咱們再慢慢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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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套路，他熟。
    先表現自己的身份和能力，再展示自己的熱心和體貼，一步一步，把獵物引到自己的陷阱裏。
    女人猶豫了一下，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許大茂那一臉“我是好人”的誠懇表情，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許大茂心裏樂開了花。
    他殷勤地幫女人提著她那個小小的包袱，推著自行車，帶著她，先是在百貨大樓逛了一圈。
    他雖然摳門，但更懂投資。
    一狠心，給女人買了一條時髦的紗巾，花了他兩塊多錢，心疼得直抽抽。
    但看到女人把紗巾圍在脖子上，那副又驚又喜的樣子，他覺得這錢花得值。
    接著，他又把女人帶到了國營飯店，點了兩個硬菜，一盤紅燒肉，一盤幹煸豆角。
    “姑娘，別客氣，吃！盡管吃！”許大茂豪氣地把筷子遞過去，“跟著我許大茂，虧待不了你。”
    女人似乎是真的餓了，小口小口地吃著，一邊吃，一邊用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崇拜地看著許大茂。
    許大茂被她看得是飄飄然，酒還沒喝，人已經醉了三分。
    他開始吹噓自己在廠裏多受領導器重，下鄉放電影多受群眾歡迎，村裏的鄉親們們，是怎麽變著法地給他塞雞蛋、塞紅薯。
    他把自己塑造成一個有本事、有魅力、見多識廣的成功男人。
    女人聽得入了迷，時不時發出一聲驚歎，極大地滿足了許大茂的虛榮心。
    一頓飯吃完，天已經徹底黑了。
    “許大哥，”女人怯生生地開口，“真是太謝謝您了。要不是遇到您，我今天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嗨，這算什麽！”許大茂大手一揮，“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嘛！”
    他看了看外麵的天，話鋒一轉：“這大晚上的，你表姐那兒也去不成了。要不……我先給你找個招待所住下？”
    女人一聽，臉色有些為難：“可是……我身上的錢，怕是不夠了。”
    許大茂等的就是這句話。
    他立刻拍著胸脯，大包大攬：“錢的事，你不用擔心！有我呢！走，我帶你去！”
    他心裏的小火苗，已經燒成了熊熊大火。
    今晚家是回不去了，婁曉娥那塊地，隻能先放一放。
    眼前這塊主動送上門來的肥肉，不吃到嘴裏，他晚上覺都睡不著。
    他帶著女人，熟門熟路地來到了一家不起眼的小旅館。
    用自己的介紹信，開了一間房。
    旅館的房間很簡陋，隻有一張床，一張桌子。
    燈光昏黃。
    女人站在屋子中間，顯得有些局促和不安。
    許大茂把門從裏麵插上，搓著手，一步步地朝她走了過去，臉上掛著不懷好意的笑。
    “姑娘，別怕。你看這天寒地凍的，我一個大男人，總不能讓你一個人待著吧？萬一有壞人怎麽辦？”
    他一邊說，一邊伸出手，去抓女人的手。
    女人象征性地掙紮了一下，半推半就，就被他攬進了懷裏。
    聞著女人身上淡淡的皂角香，許大茂感覺自己骨頭都酥了。
    他猴急地關掉了牆上的壁火，房間裏，瞬間陷入了一片黑暗。
    黑暗中，隻剩下粗重的喘息聲和布料摩擦的窸窣聲。
    許大茂感覺自己今天真是走了大運，事業上扳倒了死對頭，情場上又白撿了一個水靈靈的大姑娘。
    他覺得自己就是這個時代的主角。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酣暢淋漓，以為自己正在播種希望的時候，他自己，卻成了一顆即將被收割的韭菜。
    ……
    後半夜。
    許大茂心滿意足地睡熟了，鼾聲如雷。
    他身邊的女人，卻悄無聲息地睜開了眼睛。
    黑暗中，她的眼神，沒有了白天的柔弱和靦腆，隻剩下一片冰冷的平靜。
    她輕手輕腳地坐起身，從自己的小包袱裏，拿出了一個不起眼的玻璃小瓶。
    她俯下身，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弱月光，熟練地在狼藉的身體上，提取了她需要的東西，待到瓶子灌滿之後，蓋緊了瓶蓋。
    做完這一切，她穿好衣服，整理了一下有些淩亂的頭發。
    她最後看了一眼床上睡得像死豬一樣的許大茂，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
    她擰開房門，像一隻狸貓，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旅館的走廊裏。
    旅館外，一個穿著深色衣服的男人，已經在陰影裏等了許久。
    女人快步走到他麵前，將那個玻璃小瓶遞了過去。
    “方叔，東西拿到了。”
    男人接過瓶子，點了點頭，聲音低沉：“辛苦了，阿芳。先生那邊，還等著消息。”
    “不辛苦。”被稱作阿芳的女人搖了搖頭，“能為先生辦事，是我的福分。”
    男人沒再多說，隻是將瓶子小心地揣進懷裏，轉身，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他的方向，是城裏最大的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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