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蟬鳴把琅琊商城外國語學校的暑假撕開一道滾燙的口子。儲俊文背著電競包走出校門時，陽光正把柏油路曬得發軟，書包裏的平板電腦硌著後背，屏幕上還停留在劉怡萱發來的消息：“全國高中生電競邀請賽下周開賽，混雙項目缺個搭檔，來不來？”
    他攥緊書包帶，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校門口的公交站台。王文娟正站在那裏等車，淺藍色的連衣裙被風吹得輕輕揚起，手裏攥著本《飛鳥集》，書頁被陽光照得半透明。這是儲俊文偷偷看她的第三個夏天——高一軍訓時看她站在隊列裏抿著嘴喊口號，高二運動會看她給長跑選手遞水，現在，看她站在蟬鳴裏等車，發梢沾著細碎的金芒。
    “又在看王文娟啊？”劉雨欣的聲音突然從旁邊冒出來，嚇得他差點把書包扔在地上。她手裏拿著兩支綠豆冰棒，遞過來一支：“剛在政教處碰到李老師，說你期末考進了全班前十，厲害啊。”
    儲俊文接過冰棒，包裝紙的涼意順著指尖爬上來：“運氣好。”他飛快地瞥了眼公交站台，王文娟正低頭翻書，陽光落在她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陰影。
    “運氣可考不出前十，”劉雨欣剝開冰棒紙，舌尖舔了舔融化的糖水，“劉怡萱的全國賽，你真要去？我聽蓋義文說，冠軍獎金有二十萬呢。”
    儲俊文的心猛地一跳。二十萬足夠給爸爸的家具廠換台新機床了。他點點頭：“去試試，混雙項目劉怡萱帶飛。”
    “她可是大主播，”劉雨欣的目光在他臉上轉了圈，“你們最近經常組隊？上次看她直播，你倆配合得跟認識好幾年似的。”
    儲俊文剛要說話，站台那邊突然傳來公交車進站的聲音。王文娟合上書，跟著人群往車上走，路過他們身邊時，腳步頓了頓。
    “儲俊文？”她的聲音像浸在冰水裏的玻璃珠，清淩淩的，“你也放假了？”
    儲俊文感覺喉嚨被冰棒黏住了，半天說不出話。這是她第一次主動跟他說話，比遊戲裏遇到職業選手還讓人緊張。“嗯……剛領完成績單。”
    “聽說你物理考了全班第一？”王文娟笑了笑，眼角彎出淺淡的梨渦，“我物理很差，暑假能不能……請教你幾道題？”
    公交司機按了聲喇叭催促上車，王文娟往後退了半步，手裏的《飛鳥集》露出夾著的書簽——是片銀杏葉，邊緣已經泛黃。儲俊文突然想起去年秋天，他在教學樓後的銀杏樹下撿到過一片一模一樣的葉子，現在還夾在自己的物理錯題本裏。
    “能！”他幾乎是喊出來的，“我每天下午都在學校電競室，你去那找我就行。”
    王文娟點點頭，轉身跑上公交車。車門關上的瞬間，儲俊文看見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又翻開了那本《飛鳥集》。
    “嘖嘖，”劉雨欣用胳膊肘撞了撞他，“平時看人家都躲樹後麵，今天怎麽不結巴了？”
    儲俊文的耳尖騰地紅了：“別瞎說。”他低頭咬了口冰棒，綠豆沙的甜混著心裏的慌，涼絲絲的。
    回到家時，家具廠的電鋸聲正嗡嗡響。儲俊文推開車間門，爸爸正蹲在地上給木料拋光，藍色工裝褲上沾著木屑，看見他進來，直起腰抹了把汗：“考得咋樣？”
    “還行，全班第十。”儲俊文把成績單遞過去，書包往牆角一扔，“下周要去打全國高中生電競邀請賽，混雙項目，劉怡萱帶我。”
    爸爸接過成績單，手指在“物理98”那欄摸了摸，突然笑了：“比我當年強。比賽在哪個城市？我送你去。”
    “不用，劉怡萱說她安排車。”儲俊文蹲下來幫爸爸扶著木料，“混雙冠軍獎金有二十萬，能給廠裏換台新機床。”
    “別給自己太大壓力，”媽媽端著涼茶走進來，圍裙上還沾著麵粉，“隔壁班王文娟的媽媽剛才來買木料，說她女兒暑假要去圖書館當誌願者，你要是去看書，正好能跟她討教討教學習。”
    儲俊文的手一抖，涼茶差點灑在木料上：“她……她去圖書館？”
    “是啊，”爸爸把拋光機關掉，車間裏瞬間安靜下來，隻剩下窗外的蟬鳴，“說要攢社會實踐學分，你倆要是碰到，替我跟她媽媽問聲好。”
    儲俊文“嗯”了一聲，心裏卻像被投入了顆石子。他想起剛才在公交站，王文娟手裏的《飛鳥集》，想起她問“能不能請教物理題”時泛紅的耳根，突然抓起書包往門外跑：“我去趟電競社，跟王樂老師說比賽的事！”
    家具廠外的梧桐樹影裏，他掏出手機給劉怡萱發消息：“混雙我參加，報名信息發我。”
    很快收到回複，附帶個挑眉的表情：“開竅了？記得明天來我工作室訓練，帶你見見我的教練。”
    儲俊文把手機塞回口袋，腳步卻不由自主地往圖書館的方向拐。他知道現在去大概率碰不到王文娟，但就是想走那條她每天都會經過的路——路邊的月季花正開得熱鬧，空氣裏飄著賣西瓜的吆喝聲，跟他偷偷看她的每個夏天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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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到圖書館門口時，他突然停住了。王文娟正站在台階上，踮著腳給玻璃門貼“暑期開放通知”，連衣裙的裙擺沾了點灰塵，她伸手去拍時，書簽從書裏滑出來，飄落在地上。
    儲俊文幾乎是憑著本能衝過去，在書簽落地前抓住了它。是片銀杏葉，跟他夾在錯題本裏的那片一模一樣。
    “謝……謝謝。”王文娟的臉頰瞬間紅了，伸手去接書簽時，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背，像有微弱的電流竄過。
    “不……不客氣。”儲俊文的聲音比蟬鳴還抖，趕緊把書簽遞過去，目光落在她手裏的《飛鳥集》上，“你也喜歡泰戈爾？”
    “嗯，”王文娟把書簽夾回書裏，“他的詩讀起來很安靜。”她頓了頓，抬起頭看著他，眼睛亮得像浸在水裏的黑曜石，“你……你暑假會來圖書館嗎？”
    儲俊文感覺心髒要跳出嗓子眼，用力點頭：“來！每天都來！”
    “那太好了，”她笑起來，嘴角的梨渦盛著陽光，“我的物理錯題本攢了好多，到時候真得麻煩你了。”
    “不麻煩！”儲俊文的聲音又拔高了些，引得路過的老太太往這邊看，他趕緊低下頭，“我……我明天來，帶物理筆記。”
    這時，一輛白色轎車停在圖書館門口，車窗搖下來，露出劉怡萱畫著淡妝的臉：“儲俊文！上車！去工作室訓練了！”
    王文娟往車裏看了眼，又轉回頭對他笑了笑：“那我先忙啦，明天見。”
    儲俊文“嗯”了一聲，看著她轉身走進圖書館，淺藍色的裙擺消失在玻璃門後，才拉開車門坐進副駕。
    “剛才那是王文娟？”劉怡萱一邊發動車子一邊笑，“你看人家的眼神，都快拉絲了。”
    儲俊文的臉騰地紅了：“別瞎說，同學而已。”
    “同學能讓你臉紅成這樣？”劉怡萱拐過街角，工作室的招牌在前方閃著光，“剛才在門口，你倆拿著片破葉子聊了三分鍾，以為我沒看見？”
    儲俊文把臉轉向窗外，假裝看路邊的梧桐。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落在他手背上，像王文娟剛才碰到他的指尖溫度。
    “對了，”劉怡萱突然說，“全國賽的混雙項目有才藝展示環節，你要是能跟搭檔配合個節目，能加印象分。你會啥？”
    儲俊文愣住了。他除了打遊戲和剛及格的物理，好像啥也不會。
    “要不跟我學彈吉他？”劉怡萱挑眉，“我教練的女兒是音樂老師，半小時包教包會《小星星》。”
    儲俊文剛要拒絕，腦子裏突然閃過個畫麵——王文娟站在圖書館的書架前，陽光落在她翻書的手上，背景是他彈吉他的聲音。他猛地轉過頭：“學！現在就去！”
    劉怡萱被他嚇了一跳，隨即笑起來：“行啊，看來這全國賽的獎金，你是勢在必得。”
    車子駛過開滿月季花的街角，儲俊文看著窗外倒退的樹影，心裏突然無比篤定。這個暑假，他不僅要贏下比賽的二十萬獎金，還要把藏在錯題本裏的銀杏葉，堂堂正正地送給它的主人。
    蟬鳴依舊聒噪，但好像多了點不一樣的節奏。就像他偷偷看了三年的那個女孩，終於在這個夏天，對他說了“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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