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農家樂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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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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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7月13日……星期四……雨轉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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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我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美妙。沒有電視的夜晚也能開心、充實如斯,完全超乎我的想象。
太陽落山,屋裏還是熱烘烘的,往地上灑些水降溫,並不覺得涼快多少,濕度增加反而讓人覺得悶悶的。奚萍提議:“要不我們晚上睡外麵吧?!”從未在露天過過夜的我覺得很是新奇,欣然同意這一提議。外宿地點選在廚房頂上的二樓平台,於是灑水的灑水,搬床架床板的搬床架床板,四個女孩齊動手,很快在平台上搭出一張大床。鋪上草編的軟席,在床架四角係上蚊帳繩,落帳趕蚊子,揶好帳腳,一切準備就緒。奚萍媽見我們熱火朝天地在平台上支床,不僅沒嗬斥阻止,還囑咐我們在床四周多點些蚊香驅蚊。
大家都洗完澡才晚上八九點,四個女孩並排躺在大床上,各自手執大蒲扇搖晃著,都睡不著。七月,鄉間的夜晚竟不算太熱,時而有微風拂過,白色的紗帳外擺好的“蚊香陣”煙煴繚繞,夜幕徹底降下,四周沒什麽燈卻未黑盡,潔白的月光灑下,讓一切瞬間變得純潔、靜謐,人的感官也瞬間變得敏銳異常。此時,屋頂的天溝簷瓦皆清晰可辨,蟬鳴、蟋蟀叫、微風輕拂過樹葉的沙沙聲也充耳可聞。
奚萍打開收音機,調到音樂頻道為此幽境配樂,我們便夜話暢聊起來。起先是成語接龍、腦筋急轉彎和各種猜謎,或者跟著背景音樂哼唱,後來隨著電台播放情感類節目,我們也慢慢開始聊起了班上的各種小八卦和各自心底的小秘密。女人間的情誼便是從聊八卦開始的吧!奚萍證實了我聽說的一些傳言,而她所說曖昧的幾對則讓我驚掉了下巴。那些我完全不知道,我莫非太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對周遭的人和事感受過於遲鈍嗎?直至後半夜,天漸漸下涼,各種嘈雜的蟲鳴褪去,我們也才各自睡去。
今早也是天光和鳥鳴將我們喚醒,醒來發現枕巾有些濡濕,不知道是夜晚的露水還是早晨的霧氣所致。一陣涼意襲來,竟有點冷,屋後的樹林也顫抖不停。待我徹底清醒起身時,奚萍已在廚房裏用那口大鍋熬粥了。看看天色,似乎要下雨,我趕緊叫醒還在睡覺的敏敏,和奚萍妹妹一起把床拆了收進屋裏後才去洗漱。
早飯是白粥加兩碟鹹菜。粥有點糊了,奚萍不好意思地解釋:“大鍋灶的火候不好掌握。”我並不介意,糊了的粥反倒有點鍋巴的香味。奚萍媽外出辦事去了,中午的餐食也都交代給了奚萍。奚萍是能幹的,不管粥糊不糊,要我支應四個人兩餐飯菜,我估計是做不到的。
夏天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上午在屋裏幫奚萍擇菜、觀雨,也沒什麽事。雨下了會便停了,“下午帶你到村裏轉轉吧,或者到池塘去捉魚,那些你們城裏沒有。”奚萍見雨停了,兩眼放光地提議。
“好啊,好啊!帶著相機,正好找個景色好的地方去拍照!”我也興奮起來,趕緊給相機安好膠卷,先手把手地教奚萍和她妹妹怎麽拿相機、上底片,怎麽在取景框裏取景構圖、對焦、試拍,然後正式開始外出采風。
鄉村無非路邊的野花野草、林間小徑、田地、小河溝子等各種鄉野自然景色,可即便如此,我們仍興致盎然,在鏡頭前各種遙望、沉思,以記錄當下的靈感和歡愉。不一會一卷膠卷就拍完了。回屋裏換膠卷,奚萍叫奚薇一起去院子角落搬船,奚薇疑惑地說:“那船不是漏水嗎?”
“早修好了!”奚萍神秘而自豪地回答,看她一臉得意的神情,我便猜到這是她提前回家準備的又一件事。我不知道她為我的這次到訪到底提前做了多少準備,隻知道她肯定做了很多,而做的每一件都是為了讓我在的這幾天裏能有更好的感受和體驗。我十分感激她的細心、體貼和對我的重視,隻是對她在細微中透出的自卑有些心疼。我覺得即使某方麵條件差一些也沒必要自輕自賤,覺得自己比別人低。
那是一條由兩隻小劃子組成的連體雙船,每隻劃子約摸一米五六長,中間兩塊立板把劃子分成三個艙室,兩隻劃子中間由兩根短粗的竹竿相連,中間間隔的寬度正好可以架在自行車後座板上。奚萍和妹妹兩人扛著船到院門前不遠的池塘下水,妹妹也想劃船玩,還未撒嬌便收到奚萍的一記白眼和訓斥,然後窩著一肚子火帶著敏敏回屋裏了。我在一旁眼見妹妹興高采烈而來,噘嘴賭氣而歸,都是因為我,甚是尷尬和慚愧,但也不能拂了奚萍的好意。奚萍拿著根長竹竿當撐杆,跳進一隻小劃子,然後我也摸索著踩進另一隻小劃子,扶著船舷,找到中間的立板坐定,開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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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塘不算深,最深的地方應該也不超過三米,肉眼可見的魚卻不怎麽多。奚萍撐船技術不錯,撐一杆船能前進好幾米,她邊撐船邊指著水麵上飄著的一種綠植說:“看!那個野菱角,撈起來看看菱角長好了沒,長好的可以摘下來吃!”
“怎麽看是野菱角還是家菱角?什麽樣的叫長好了?”對於鄉間的一切,我就是個小白。
她隨手撈起滑過船邊的一簇葉子,把背麵沉水的部分翻到上麵說:“看這種下麵開始長出小的四角菱形的,長邊的兩個角是直的,和我們平時吃的那種褐色的兩個角是弧形像牛角的菱角不一樣,那種大一些弧形角的就是家菱角,這種小一些的直的就是野生的。不過這個太小了,還沒長好。”說完她又隨手把那株野菱角扔進了塘裏。
我學著她的樣子,沿著船行進的路線沿路撈起一些野菱角看,有長好的菱角就摘下來,整株植株還是扔回塘裏。她一路把船撐到塘中間,那裏長滿了整整一片野菱角,我則一刻不停地收割著菱角果實。不一會小劃子中間的那個艙室就快半滿了,我心裏“豐收”的成就感就像這小艙室一樣滿滿的。奚萍在菱角裏挑出些嫩的說:“這些可以直接手剝了生吃。”她邊說邊示範著剝開一個遞給我,味道稍有點澀,果肉也不多,不過勝在細嫩。我也學她的樣剝了幾個來吃。吹著小風,漂浮在池塘中,像那些漂浮的野菱角,被一片的綠意環抱,隨水波蕩漾,再沒有比這輕鬆愜意的了。管他什麽考試分數、什麽追求目標、什麽是非糾葛,統統不去想,放空,深呼吸,身心都融入這水天之間,便是這世間最美好的事了。
“有點可惜,沒怎麽看到魚。”奚萍覺得有點美中不足,歎息道。
“已經很好啦!我不會遊泳,萬一撈魚的時候掉到水裏就麻煩了。嗬嗬,現在這樣就很好!”我安慰她,順手接過她手裏的撐杆:“你教教我怎麽撐船,回程我來!”
她聽我這麽說,很快收起失望的神情,投入到撐船的教學工作中。怎麽控製船的方向、怎麽省力地讓船快速前進,她講得頭頭是道,示範中的幹練和自信讓整個人都散發出強大的、令人信服的氣場。
晚飯前,奚萍媽辦完事回來,聽聞我們在塘裏沒怎麽看到魚,就給我們支招明天拿粘網到池塘一處水麵收窄的地方去粘魚,或者找個“熱窩子”去釣魚。臨時說起釣魚,奚萍在屋裏找了找,原有的魚竿有點短了,不太好用,她就操起柴刀到院門口不遠的小竹林裏砍了支細長的竹子回來。自製魚竿對我來說也是件新奇好玩的事,隻見她用柴刀輕鬆削去多餘的竹枝,取合適的長度截頭,然後綁上釣魚線、小塊泡沫和魚鉤,簡易魚竿很快就做好了。
下午采摘的菱角剝去殼成了餐桌上的一道菜,飯後敏敏哥哥來接她回家。然後我拿出自己的那個塑料盆,熟練地擺出“洗澡陣”,熟悉自然的程度好像我在這裏生活了很久一樣。可明天,釣魚後我就要回去了。快樂和美好總是短暫的,一切都將回到原有的軌道。規則、製度、目標,那才是我真實的生活,這兩天的輕鬆與自由隻是幻境,何時我的真實生活裏也能有這幻境般的輕鬆與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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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所想要的、追求的、希望的,往往是自己匱乏的;要逃離擺脫的,總是自己深陷的。
許多年後,奚萍考上了博士,留在魔都成為都市精英、白領麗人,再也沒回過那個對我來說如同幻境的農村。而我,最終也得到了理想中的輕鬆與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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