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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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夜風如同刀子般刮過臉頰,帶著皇城特有的、混合著血腥與塵埃的鐵鏽味,阿梨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從那肮髒的狗洞裏掙脫出來,重重摔在宮牆外的荒草叢中。
她顧不上摔疼的膝蓋和手肘,猛地回頭望向那堵高聳的、隔絕了生死的宮牆,牆內,廝殺聲、怒吼聲、兵刃碰撞聲如同沸騰的潮水,狠狠衝擊著她的耳膜,其中似乎還夾雜著一聲她熟悉到刻骨銘心的、壓抑的悶哼!
將軍!
她的心髒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幾乎要停止跳動。淚水瞬間模糊了視線,混合著臉上的汙泥和血漬,灼熱而刺痛。
她想要衝回去,哪怕和他死在一起!
但沈玠最後那聲嘶力竭的“走!!”,和他轉身迎向刀山劍林時那雙決絕甚至帶著哀求的眼睛,如同最堅固的鎖鏈,將她死死釘在原地。
她不能讓他白白犧牲!她必須活下去!
“呃……”
一聲極痛苦的**從牆內隱約傳來,隨即是侍衛們嘈雜的吼叫:
“抓住了!”
“快!押下去!”
“太醫!快傳太醫!”
抓住了?將軍還活著?!
阿梨的心中瞬間燃起一絲微弱的希望,但隨即被更大的恐懼淹沒。落入皇帝手中,活著,或許比死亡更加可怕千百倍!
皇城警鍾一聲響過一聲,沉重得如同喪鍾。
遠處,火把組成的火龍正迅速朝著這邊合圍而來,腳步聲震耳欲聾。
不能再猶豫了!
阿梨猛地抹去眼淚,眼中爆發出一種孤狼般的狠厲與決絕。她最後深深望了一眼那堵宮牆,仿佛要將這一切刻入靈魂深處,然後轉身,如同離弦之箭,朝著與沈玠事先約定的、城外接應的方向,瘋狂奔去!
她的身影在漆黑的巷道和荒蕪的郊野中穿梭,將所有的悲傷、恐懼和憤怒都化作了逃亡的力量。
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活下去,找到接應的人,然後……救他!
……
與此同時,皇宮深處,天牢最底層。
陰冷潮濕的空氣幾乎能擰出水來,混雜著黴味、血腥味和一種絕望的氣息。牆壁上跳動的火把是唯一的光源,投下扭曲晃動的陰影。
沈玠被粗重的鐵鏈鎖在冰冷的石壁上,玄色朝服早已被鮮血浸透,變得暗沉黏膩。
多處傷口仍在汩汩冒著血,最嚴重的一處在腹部,是被長槍刺穿的撕裂傷,幾乎要了他半條命。
臉色蒼白如紙,冷汗不斷從額角滑落,但他依舊強撐著站直身體,不肯讓自己顯得過於狼狽。
牢門被猛地打開。
皇帝在近真公公和太醫的簇擁下走了進來。
他右肩簡單包紮著,臉色因失血和暴怒而顯得異常陰沉,那雙眼睛卻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被挑釁和背叛後的興奮與殘忍。
他走到沈玠麵前,目光如同毒蛇般在他身上巡弋,欣賞著他此刻的狼狽與痛苦。
“沈愛卿……”
皇帝的聲音沙啞而冰冷,帶著毫不掩飾的嘲弄,“真是給了朕好大一個‘驚喜’啊。”
沈玠緩緩抬起頭,眼神是一片死寂的灰燼,沒有任何情緒,隻是冷冷地看著他。
皇帝對他的沉默不以為意,反而低笑起來:“那個小丫頭……是你的人?真是條忠心的好狗。可惜,爪子還不夠利。”
他湊近一些,幾乎貼著沈玠的耳朵,氣息陰冷,“你說,她現在逃到哪裏去了?嗯?會不會……正想著怎麽來救你呢?”
沈玠的睫毛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依舊沉默。
“沒關係,”
皇帝直起身,語氣變得輕快而殘忍,“朕有的是時間陪你玩。也會派人……好好‘招待’你那忠心的小侍女。”
他揮了揮手,太醫戰戰兢兢地上前,開始為沈玠處理傷口,動作粗暴,毫無醫者的憐憫。
皇帝就站在一旁,饒有興致地看著,仿佛在欣賞一場別開生麵的表演。
“給他好好治,”
皇帝對太醫吩咐,嘴角卻勾著殘忍的弧度,“可別讓朕的鎮北將軍……死得太容易了。”
“至於你,沈玠,”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沈玠臉上,充滿了掌控一切的惡意,“朕會讓你活著。好好活著。親眼看著朕如何把你的一切,一點點碾碎。你的名聲,你的驕傲,你那個不知死活的小侍女……所有你在意的東西,朕都會……親手毀掉。”
他大笑著,轉身走出了牢房,留下沈玠獨自在冰冷的火光和劇痛中,承受著這比死亡更可怕的宣判。
鐵鏈冰冷刺骨,傷口疼痛鑽心。
但比這些更痛的,是皇帝那番話帶來的、無盡的恐懼和絕望。
阿梨……逃出去了嗎?
她會不會……真的傻到回來救他?
沈玠緩緩閉上眼,第一次感到了一種徹骨的、幾乎要將他吞噬的無力和恐懼。
不是為了自己即將麵臨的酷刑和屈辱,而是為了那個可能正飛蛾撲火般衝向這座地獄的、渺小卻倔強的身影。
……
帝都之外,荒山破廟。
阿梨渾身濕透,狼狽不堪地找到了事先約定好的接應點——沈玠的一名絕對心腹,偽裝成樵夫的老兵。
看到隻有阿梨一人,且滿身血汙,老兵的臉色瞬間變了:“將軍呢?!”
阿梨再也支撐不住,雙腿一軟,癱倒在地,淚水混合著雨水和血水洶湧而出,聲音破碎不堪:“將軍……將軍他為了救我……被……被抓住了……”
她哽咽著,斷斷續續地將宮中發生的一切說了出來。
老兵的臉色越來越沉,最終化為一片鐵青的死寂。他沉默地聽完,扶起阿梨,給她處理傷口,遞上幹糧和水。
“姑娘,接下來……你打算如何?”老兵的聲音沙啞沉重。
阿梨猛地抬起頭,眼中雖然還含著淚,卻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火焰:“我要救他!我一定要救他出來!”
老兵看著她,搖了搖頭,語氣殘酷卻現實:“皇城天牢,守備森嚴如鐵桶。憑你我之力,無異於以卵擊石。將軍拚死送你出來,不是讓你回去送死的。”
“那難道就眼睜睜看著將軍……”阿梨的聲音尖銳起來,充滿了絕望。
老兵按住她的肩膀,眼神複雜:“將軍或許……早已料到有這一天。”
他頓了頓,從懷裏摸出一塊小小的、觸手冰涼的玄鐵令牌,上麵刻著一個複雜的“沈”字暗紋,“將軍之前交代過,若他出事,讓我將此物交給你。”
阿梨接過令牌,不明所以。
“這是將軍私下培養的一支‘影衛’的調令。人數不多,但都是身懷絕技、絕對忠誠的死士,散布在京城各處。”
老兵壓低了聲音,“將軍說……若事不可為,讓你帶著他們,遠走高飛,再也不要回來。”
阿梨握著那枚冰冷的令牌,仿佛握著沈玠最後沉甸甸的囑托和……無奈的保護,她看著令牌上冰冷的紋路,仿佛看到了沈玠那雙總是盛滿痛苦卻依舊冰冷的眼睛。
遠走高飛?
不。
她緩緩握緊了令牌,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眼中的淚水早已幹涸,隻剩下一種沉澱下來的、比鋼鐵更堅硬的決心。
她抬起頭,望向帝都皇城的方向,聲音平靜得可怕,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力量:
“我不會走。”
“將軍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就算把皇城掀個底朝天,我也要把他……救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