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袍內門弟子站在老鬆樹下，身姿如鬆，與這後山的荒涼粗糲格格不入。他的目光並未落在炊煙嫋嫋、人氣漸旺的“五味齋”，反而凝注在那個佝僂著背、一下下掃著地的蒼老身影上，眉頭微鎖，似乎在辨認，又像是在回憶什麽。
    蘇婉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識地放慢了腳步，將背上沉甸甸的麵粉袋往上顛了顛，試圖用動作掩飾一瞬間的慌亂。
    內門弟子。還是單獨出現在這裏。這絕非尋常。
    她強迫自己移開視線，不再去看那人，低著頭加快腳步，走向自己的草棚。她能感覺到，一道審視的目光似乎在她身上短暫停留了一瞬，冰冷而淡漠，如同打量一件無關緊要的物件，隨即又回到了玄伯身上。
    王師弟幾人還在說笑，並未察覺高處的目光。玄伯更是毫無反應，仿佛世間一切紛擾都與他無關，眼中隻有腳下的塵土與落葉。
    蘇婉走到攤位後，將麵粉袋放下，假裝整理灶具，眼角餘光卻始終留意著鬆樹下的動靜。
    那青袍弟子並未停留太久。他看了玄伯半晌，眉頭越皺越緊，最終似乎也沒想出個所以然，隻是搖了搖頭，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困惑，旋即轉身，衣袂飄動間，便已消失在蒼翠的山林之後。
    人雖走了，那股無形的壓力卻殘留了下來。
    蘇婉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手心竟有些濕濡。那人是誰？他為何獨獨關注玄伯？是好奇，還是別有目的？玄伯的身份，難道連內門弟子都感到疑惑？
    一個個問題盤旋在腦海，讓她心神不寧。她意識到，玄伯的庇護如同一把雙刃劍，在擋開底層麻煩的同時，也可能引來更高處的、更難以預測的注視。
    接下來的幾天，蘇婉在經營之餘，多了幾分警惕。她更加留意來往的陌生人，尤其是那些穿著體麵、氣息深厚的修士。好在之後並未再見到那青袍弟子的身影，後山似乎又恢複了以往的節奏。
    生意依舊紅火，“固本培元湯”打出了名聲，連帶著其他套餐也銷量大漲。她每日都能收獲一小袋靈石，雖然依舊需要精打細算，但已然告別了之前的赤貧。
    她開始嚐試用新渠道獲得的食材進行更多實驗。用靈麥粉混合禽蛋和漿果，烤製出口感鬆軟、蘊含溫和木係靈氣的“鬆靈糕”；用肉攤得來的邊角碎骨和下水，精心處理熬煮成濃白的高湯，作為許多菜品的底味，鮮香無比。
    她對食材的“感知”似乎也在隨著頻繁使用而緩慢增強。有時手觸碰到某樣新食材，閉目凝神，能更清晰地“看到”其內部靈力的顏色與流動狀態，是躁動的火紅，還是沉靜的土黃，是溫和的木青，還是略具攻擊性的金白。這讓她在搭配和處理時，更加得心應手。
    這一日清晨，她正在熬煮一大鍋高湯，濃鬱的肉香混合著幾種去腥增香的草藥氣息，隨風飄出極遠。
    山路那頭，例行巡查的隊伍正好經過。為首的，正是身姿挺拔、麵容俊朗的大師兄林風。他身旁跟著楚瑤和另外幾名內門弟子，一行人步履從容，氣息淵深，與周圍的環境形成鮮明對比。
    楚瑤正笑著與林風說著什麽，林風微微頷首，神色是一貫的清淡溫和，卻自帶一種不容忽視的距離感。
    忽然，一陣異乎尋常的濃鬱香氣隨風襲來，猛地鑽入鼻腔。
    那不僅僅是食物的香味，更蘊含著一種……令人食指大動、胃腑生津的鮮活生氣，與宗門膳食堂那些程序化、藥味重於食味的飯食截然不同，甚至與他偶爾下山在凡人城鎮聞到的香氣也迥異——這香氣裏，帶著純淨的靈氣和草木的芬芳。
    林風的腳步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鼻翼微不可覺地動了動，清淡的目光下意識地循著香氣來源望去。
    然後，他便看到了那處與周圍荒涼景致格格不入的簡陋草棚，看到了棚下忙碌的少女，看到了石板上冒著熱氣的巨大鐵鍋，以及旁邊木牌上歪歪扭扭的“五味齋”三個字。
    幾個外門弟子正圍坐在石桌旁，捧著小碗吸溜著滾燙的湯汁，臉上洋溢著簡單而滿足的笑容，周身靈力活躍而平穩，毫無吃下劣質食物或藥物的滯澀感。
    林風的眉頭幾不可察地微微一蹙。
    這裏什麽時候多了這麽個東西？這香氣……似乎有些門道。還有這些弟子……
    他記得這個叫蘇婉的女弟子。印象中，她資質低劣，卻心比天高，以往總會用各種笨拙甚至惹人厭的方式試圖引起他的注意，令他頗為不耐。此次秘境試煉，她更是險些釀成大禍。
    何時……變得如此安分了？還弄出這麽個……攤子？
    楚瑤也注意到了那邊的景象和林風的停頓，她漂亮的眉毛立刻擰了起來，臉上露出毫不掩飾的嫌惡，扯了扯林風的袖子，聲音帶著嬌嗔：“大師兄，你看她！真是不知所謂，不好好修煉，盡弄這些上不得台麵的東西，真是丟我們清虛宗的臉！我們快走吧，免得沾了晦氣！”
    若是往常，林風或許會溫和地附和一句，然後便不再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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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今天，那奇異而和諧的香氣，那些弟子臉上真實不虛的滿足感，以及蘇婉身上那種沉靜專注、與記憶中截然不同的氣質，讓他心中產生了一絲極其微小的疑惑。
    他沒有立刻離開，目光在蘇婉和那口大鍋上又停留了兩秒，才淡淡開口，聲音聽不出情緒：“巡查未完，走吧。”
    他率先邁開步子，不再回頭看。楚瑤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大師兄會是這個反應，狠狠瞪了遠處蘇婉的背影一眼，這才快步跟上。
    其餘幾名內門弟子也好奇地多看了幾眼那奇特的攤位，交換著意味不明的眼神，隨之離去。
    自始至終，蘇婉都背對著山路，專注地攪動著鍋裏的濃湯，仿佛對身後的注視毫無察覺。
    直到那行人遠去，她才慢慢停下手中的動作，後背微微緊繃。
    她感覺到了。那道不同於以往任何一道的、帶著審視與淡淡疑惑的目光。
    大師兄，林風。
    原著中光芒萬丈的男主，原主癡戀乃至葬送性命的源頭。
    他注意到了這裏。
    蘇婉握緊了手中的木勺，指節微微發白。
    這不是什麽好事。這意味著她這個小攤，正式進入了宗門高層的視野，哪怕隻是邊緣的一瞥。
    未來的變數，似乎又多了一重。
    她抬起頭，望向玄伯平日清掃的區域，今天那裏卻空無一人。
    心中那根剛剛鬆弛些許的弦，不由得再次繃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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