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俠版烤箱”——或者說“恒溫煆燒箱”的投入使用，徹底改變了“五味齋”的生產模式。
    蘇婉仿佛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她不再滿足於簡單的烤靈薯和煨湯，開始瘋狂試驗各種需要精確控溫的菜品。
    她將靈麥粉與水、禽蛋液、少量甜漿果汁混合發酵，倒入刷了薄油的鐵盤，放入烤箱。控製著微弱的火靈力和恰到好處的時間，第一次在這個世界成功複刻出了蓬鬆柔軟的“靈麥蒸糕”。那清甜綿軟的口感，瞬間征服了所有嚐過的弟子。
    她嚐試用低溫長時間烘烤岩羊肉，讓油脂慢慢析出，肉質變得外酥裏嫩，入口即化，香氣比明火炙烤更加醇厚內斂，效果也更為溫和滋補。
    甚至，她還用烤箱嚐試烘幹一些草藥和水果，製作成可以長期保存的零食或調味料。
    冰凝匣也派上了大用場。冰鎮後的清心飲和酸梅飲，在日漸炎熱的天氣裏變得供不應求。她甚至嚐試將一些果汁倒入淺盤，放入冰凝匣，做出了粗糙但滋味純正的“靈果冰沙”，成為了最受歡迎的奢侈甜品。
    產量和質量的雙重提升，使得“五味齋”的生意愈發火爆。每日清晨，隊伍排得更長，靈石如流水般匯入蘇婉的錢袋。她終於不再為基本食材發愁，甚至能偶爾購入一些稍顯珍貴的輔料。
    而這一切變化，最直觀的體現，便是那愈發濃鬱、層次愈發豐富、傳播得也愈發遙遠的……香氣。
    以往，炭火煨烤和鐵鍋燉煮的香氣雖誘人，但飄散範圍有限，大多縈繞在後山這片區域。
    但現在，情況不同了。
    那“恒溫煆燒箱”運作時，熱力均勻，香氣並非猛烈爆發，而是以一種更持久、更綿長的方式，源源不斷地向外擴散。烤糕點的甜香、烤肉的焦香、烘幹草藥的異香……種種香氣混合在一起，被山風裹挾著，翻過山坡，越過樹林，頑強地向著清虛宗更核心的區域彌漫而去。
    這一日，清虛宗主峰，淩雲殿偏殿。
    雲衍仙尊正在靜室打坐。他周身靈氣氤氳，如雲霧繚繞，氣息淵深似海。然而，若是有同階修士在此，便能察覺，他那浩瀚平穩的靈力深處，隱有一絲極細微的、不易察覺的躁動，如同平靜海麵下洶湧的暗流。這是他早年一次衝擊瓶頸失敗留下的舊傷隱患，平日無礙，但在深度入定或心境波動時，便會隱隱發作，擾他清淨。
    今日，他便感到心神略有不定，那絲暗傷似有蠢蠢欲動之勢。他微微蹙眉，試圖以強大神識強行壓下這份躁動。
    就在此時，一縷極其細微，卻異常執著的香氣，如同無形的小蛇，悄無聲息地鑽過靜室的禁製，縈繞在他的鼻端。
    那香氣很奇特。並非他熟悉的任何一種靈丹的藥香，也非草木清氣。它帶著一種……溫暖的、踏實的煙火氣，是穀物烘烤後的焦甜，是肉類慢燉後的醇厚，其間又夾雜著幾種安神靜心草藥的淡淡芬芳。
    這香氣並不霸道，卻異常頑固，穿透力極強。它無視了他的護身靈氣，繞過了他的神識屏蔽，就那麽直接地、蠻橫地鑽了進來。
    雲衍仙尊閉合的眼睫微微顫動了一下。
    他試圖忽略這凡俗之氣，繼續凝神。
    但那香氣卻絲絲縷縷，不絕如縷。更奇怪的是，在這香氣縈繞下，他靈力深處那絲因舊傷而起的躁動，竟似乎……被稍稍撫平了一絲？雖然微乎其微，但到了他這等境界，對自身狀態的感知已入微毫，任何細微變化都清晰可知。
    這不是丹藥那種強行鎮壓的力量，而更像是一種溫和的、潛移默化的安撫。如同春日暖陽照在冰麵上，雖不能立刻讓堅冰融化，卻能讓那份刺骨的寒意稍稍消退。
    他心中生出一絲極其淡薄的訝異。
    是何物竟有如此奇效？這香氣來源……似乎是後山方向？
    他記得後山那片區域荒涼貧瘠，隻有些不成器的外門弟子和一個沉默寡言的掃地老仆居住於此。何時有了能散發出如此奇異香氣的東西？
    而且，這香氣似乎還在不斷變化，時而甜暖，時而鹹香，勾得人……莫名生出一絲探究的欲望。
    他緩緩睜開眼。
    眸中似有星雲流轉，深邃無比。他並未起身，神識卻如潮水般無聲無息地蔓延開去，掠過亭台樓閣，越過山巒林木，精準地向著後山那香氣源頭探去。
    然後，他便“看”到了那處與周圍景致格格不入的簡陋草棚。
    看到了棚下那個忙碌的、修為低微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少女。她正小心翼翼地從那個模樣古怪的鐵箱中取出一盤金黃色的、蓬鬆的食物，熱氣騰騰，香氣正是從中散發出來。
    看到了旁邊石板上擺放的各種他從未見過的食物，以及圍在攤前那些滿臉期待、修為同樣低微的外門弟子。
    看到了那個寫著“五味齋”的歪扭木牌。
    甚至還看到了那個掃地老仆，依舊在不遠處，對這邊的熱鬧恍若未聞。
    一幅充滿煙火氣，卻又與他平日所見的清修景象截然不同的畫麵，呈現在他的神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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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衍仙尊淡漠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但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中，卻極快地掠過一絲極淡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好奇。
    他收回神識，重新閉上眼。
    靜室內恢複了絕對的寂靜。
    但那縷奇異的香氣，仿佛仍縈繞不散。
    靈力深處的躁動，確實平複了少許。
    他屈指一彈，一道無形的訊息悄無聲息地送出。
    片刻後，一名侍立在偏殿外的青衣道童恭敬入內，垂首聽命。
    雲衍仙尊眼未睜開，隻是淡淡開口，聲音清冷，如同玉石相擊：
    “後山那處煙火之氣，所為何物？”
    道童顯然早已留意到宗內的傳聞，恭敬回答：“回稟仙尊，是有一名喚蘇婉的外門弟子，在後山私設了一處食攤，售賣些自製吃食，聽聞……頗受外門弟子歡迎。”他小心地選擇著措辭。
    “蘇婉……”雲衍仙尊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毫無印象。他沉默了片刻，複又問道：“可知其食物用料？”
    “弟子不知其詳，”道童頭垂得更低，“隻聽聞所用皆是後山尋常之物，但經她手製作後，似有微弱滋補之效。外間傳言紛雜，有褒有貶。”
    “嗯。”雲衍仙尊不再多問，隻是揮了揮手。
    道童會意，恭敬退下。
    靜室重歸寂靜。
    雲衍仙尊依舊閉目盤坐，仿佛一切未曾發生。
    隻有他自己知道，那絲因舊傷而起的煩躁，確確實實，被那來自後山的、微不足道的煙火香氣，撫平了那麽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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