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芸的刁難被暫時化解，但蘇婉心中的弦繃得更緊了。經閣這潭水，遠比她想象的要深。表麵的平靜下，不知藏著多少雙眼睛。她必須更快地提升自己的價值，才能在這旋渦中立足。
    而那份意外得來的獸皮卷軸，成了她最大的依仗和希望。
    接下來的日子，蘇婉的生活變成了兩點一線：白天在經閣小院，一絲不苟地整理那些看似無用的舊籍，將自己偽裝成一個安靜本分、甚至有些木訥的雜役；晚上回到狹小的住處，則點亮油燈，如饑似渴地研讀、揣摩那卷獸皮秘典上的古老智慧。
    卷軸上的許多食材和手法確實已不適用，但其核心的“調和”理念與對食材靈性深入骨髓的理解，卻讓她受益匪淺。她開始嚐試將一些簡單的原理融入自己的認知體係中。
    例如，卷軸中提到一種“陰陽相濟”的調和法，並非指簡單的寒熱搭配，而是強調食材內在靈力的屬性衝突與轉化。她聯想到自己之前處理雷紋魚時，用酸性野果汁中和其殘留的雷電躁氣，正是暗合此理，隻是當時懵懂，如今方知奧妙。
    她不敢在住處進行任何實質性的烹飪試驗，那太過冒險。但她開始在腦海中反複推演、模擬。根據卷軸的指引，她重新審視經閣藏書尤其是那些雜學類）中關於各種低階靈植、妖獸的記載，嚐試在理論上進行新的配伍組合。
    機會終於悄然來臨。
    這日，她在一本殘破的《南荒風物誌》中，看到一種名為“金線蕨”的蕨類植物插圖，旁邊注解寥寥，隻提及其味苦澀，罕有用途。但蘇婉卻注意到，插圖中描繪的蕨菜嫩芽上，有著極其細微的金色脈絡。
    獸皮卷軸的殘篇中，恰好有一處模糊提及，某種蘊含微薄“庚金之氣”的蕨類，其苦澀之味乃金氣外顯，若以特定土係靈泉浸泡，輔以溫和火候煨製，可化苦澀為甘醇，並能微弱滋養肺腑經脈。
    金線蕨？庚金之氣？土係靈泉？
    一個大膽的想法在她腦中成型。後山是沒有土係靈泉，但經閣內，韓長老靜修之所附近，就有一眼品質不錯的“厚土靈泉”，這是連雜役都知道的事情。而金線蕨，她在後山外圍似乎見過類似的！
    她按捺住激動，次日抽空悄悄去確認了一下，果然找到了幾叢符合描述的金線蕨。她小心翼翼地采集了少量最嫩的芽尖。
    現在，隻缺一個合理的、能接觸到厚土靈泉的機會。
    也許是她的專注和“安分”起到了作用，也許是韓長老那邊的“需求”變得更加迫切。幾天後，老劉頭再次出現在小院，這次，他看向蘇婉的眼神少了幾分隨意，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打量。
    “丫頭，”老劉頭壓低了聲音，“韓長老近日……胃口似乎又不佳，丹堂送來的藥膳，動都沒動。”
    他隻說了這麽一句，便像完成任務般，轉身慢悠悠地走了。
    蘇婉心中卻如同明鏡一般！
    這不是抱怨，這是提示，甚至是……點餐！隻是方式比雲衍仙尊更加隱晦！
    韓長老的“胃口不佳”，恐怕還是與神識之傷有關，導致心緒不寧，厭棄飲食。丹堂的藥膳或許沒問題，但那股濃重的藥味和千篇一律的做法，對於一個心神受損的人來說，本身就是一種刺激。
    而她蘇婉的價值，就在於能做出“不一樣”的東西。
    金線蕨的計劃，正好可以派上用場！這不僅僅是一道菜，更是她運用新學知識的一次實踐，是向韓長老展示她“潛力”的機會！
    但如何取水？直接去取肯定不行。
    她想到了孫芸。作為內門雜役，孫芸是有資格去特定區域打水的。
    下午，蘇婉尋了個機會，帶著一小包她精心製作的、加入了少量有助平心靜氣草藥的“蓮心糕”，找到了孫芸。
    “孫師姐，”蘇婉態度恭敬，“前日多謝師姐寬宏。這是我新做的糕點，比之前的更清淡些，師姐嚐嚐。”
    孫芸瞥了她一眼，經過上次的事，她對蘇婉的觀感複雜了些，至少覺得這外門弟子識趣，不惹麻煩。她接過糕點，嗯了一聲。
    蘇婉趁機道：“師姐，我今日整理書籍時，看到一本古方雜錄，上麵記載用厚土靈泉浸泡一種野蕨，文火慢燉，有安神之效。弟子想著韓長老近日辛勞，便冒昧采了些蕨菜嫩芽，想嚐試一下……不知師姐方便時，能否幫我取一小壺厚土靈泉？若是不便，就當弟子沒說。”
    她的話半真半假，將目的藏在“嚐試古方”、“為長老分憂”的由頭之下，姿態放得極低，不給孫芸任何被冒犯的感覺。
    孫芸拿著糕點，沉吟了一下。取點泉水對她來說是小事，若能因此讓韓長老胃口好轉，她在上麵麵前也能得點好印象。而且蘇婉這次明顯比上次更“上道”。
    “嗯……厚土泉那邊看守不嚴，我明日當值時幫你帶一壺。”孫芸最終點了點頭，“不過醜話說在前頭，若是做得不好，可別扯上我。”
    “師姐放心，弟子明白！”蘇婉連忙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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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孫芸果然帶來了一小壺沉甸甸、泛著土黃色光暈的靈泉。
    蘇婉強壓喜悅，回到住處，立刻開始了第一次基於獸皮卷軸理論的實踐。
    她將金線蕨嫩芽投入厚土靈泉中浸泡，按照卷軸上模糊提示的時間，觀察著蕨菜的變化。果然，浸泡後，嫩芽上的金色脈絡似乎更加明顯，而水的顏色也微微泛黃，蘊含的土係靈氣與蕨菜本身微弱的金氣開始緩慢交融。
    接著，她用小陶罐，以最小的文火，慢慢煨燉。沒有加入任何多餘的調料，隻放了一小片薑和幾粒鹽，最大限度地保留食材的本味和靈性調和的過程。
    隨著時間的推移，一股奇異的香氣從陶罐中彌漫出來。不再是普通蕨菜的青澀味，也不是濃重的土腥味，而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帶著土壤芬芳和淡淡甘醇的香氣，聞之令人心生寧靜。
    煨燉了整整兩個時辰，直到蕨菜變得軟糯，湯汁收濃，呈現出一種清澈的淡金黃色。
    蘇婉嚐了一小口，眼眸頓時亮起！
    成功了！苦澀盡去，隻餘滿口甘醇鮮香，一股溫和的、帶著大地氣息的暖流緩緩擴散，確實有安撫心神之效！雖然效果微弱，遠不及紫紋纈草果，但這證明卷軸的理論是正確的！她走在一條充滿無限可能的道路上！
    她將燉好的“安神蕨羹”小心盛入碗中，再次通過老劉頭，送到了韓長老的靜室。
    這一次，她心中多了幾分底氣。
    靜室內，韓長老看著眼前這碗色澤奇特、香氣也與往日截然不同的羹湯，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他舀起一勺送入口中，細細品味。
    良久，他放下勺子，臉上看不出喜怒，隻是對侍立在一旁的老劉頭淡淡吩咐了一句：
    “告訴那丫頭，蕨菜……火候過了半分，金氣未完全化入土性。下次，用晨露初收時的芽尖。”
    老劉頭懵懂地應下，傳話給蘇婉。
    蘇婉聽到這看似挑剔的點評，非但沒有沮喪，反而心中狂喜！
    韓長老不僅喝了，還給出了如此精準的品評！這說明他完全看出了這道羹的門道，甚至指點出了不足！“下次”——這意味著，還有下次！
    一種無聲的默契，在這看似苛刻的點評中，悄然建立。
    她不再隻是一個偶然獻上方子的外門弟子，而是一個值得他“指點”的、有潛力的苗子。
    蘇婉知道，她在經閣的第一步，真正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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