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趙執事居住的小院寂靜無聲，隻有書房窗口透出一點昏黃的燈光。孫芸站在院門外，手心裏攥著那個小巧的丹藥瓶，汗濕黏膩。她深吸了好幾口冰冷的夜氣，才鼓起勇氣，輕輕叩響了門環。
    “進來。”趙執事沉穩的聲音從裏麵傳來。
    孫芸推門而入，隻見趙執事正坐在書案後，就著油燈批閱著一份卷宗。他抬起頭，看到是孫芸，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隨即恢複平靜：“這麽晚了，何事？”
    孫芸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將手中的丹藥瓶高高舉起，聲音帶著壓抑的顫抖：“趙執事，弟子……弟子有罪！弟子一時糊塗，受了丹堂李茂的蠱惑，收了他們的東西，答應……答應監視蘇婉師妹，並找機會……陷害於她！”
    她一股腦地將李茂如何找上她，許以丹藥好處，如何威脅她叔叔，以及要求她監視蘇婉、尋找把柄甚至製造事端的經過，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說到最後，聲音已帶上了哭腔，伏在地上不敢抬頭。
    書房內一片死寂，隻有油燈燈花偶爾爆開的劈啪聲。
    趙執事放下手中的筆，目光落在那個丹藥瓶上，又緩緩移到孫芸顫抖的背上，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看不出喜怒。良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依舊平穩：“為何此刻又來坦白？”
    孫芸抬起頭，臉上已滿是淚痕，她哽咽道：“弟子……弟子見蘇師妹平日行事磊落，勤奮踏實，並非奸惡之人。韓長老、廖長老亦對其多有認可。弟子……弟子良心難安，恐一錯再錯，釀成大禍，辜負了執事平日的教導，也玷汙了經閣清譽！求執事責罰！”
    她重重地磕下頭去。
    趙執事沉默著，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發出規律的篤篤聲，似乎在權衡著什麽。孫芸的坦白，證實了他的一些猜測。丹堂的手，果然伸得夠長，也夠髒。
    “起來吧。”片刻後，趙執事淡淡道。
    孫芸愣了一下，遲疑地抬起頭。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趙執事看著她，“你能迷途知返，主動坦白，尚算有救。此事，我已知曉。”
    孫芸心中一鬆，又是一緊。趙執事知道了，但會如何處置？
    趙執事站起身，走到窗前，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背對著孫芸：“丹堂既然想玩，那便陪他們玩玩。你這瓶丹藥，暫且收著。”
    孫芸不明所以，但還是依言將丹藥瓶緊緊握回手中。
    “他們讓你監視，你便繼續監視。”趙執事轉過身，眼中閃過一絲冷光，“他們讓你找把柄，你便‘找’些把柄給他們。隻不過，這‘把柄’是什麽，何時給，由我們來定。”
    孫芸瞬間明白了趙執事的意思——將計就計，反向利用丹堂的陰謀！
    “弟子……弟子明白！”孫芸心中豁然開朗，連忙應下。這無疑是最好的處理方式，既保全了她，又能反擊丹堂。
    “下去吧。”趙執事揮揮手，“日後與丹堂接觸，一切如常，該拿的好處拿著，該傳的消息……按我說的傳。具體如何做，我自會讓人告知你。記住，此事若泄露半分……”
    “弟子以道心起誓，絕不泄露！”孫芸連忙發誓，心中充滿了劫後餘生的慶幸和一種踏上新路的決絕。
    她躬身退出書房，輕輕帶上門。走出小院，夜風拂麵，她才發現自己後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但心中卻一片清明。她知道自己賭對了，選擇站在了光明的一邊。
    接下來的幾天，經閣表麵依舊風平浪靜。蘇婉按部就班地工作、修煉、研究《雲遊食記》和獸皮卷軸，對孫芸的轉變和暗地裏的風波毫無察覺。她隻是感覺孫芸看她的眼神不再躲閃，偶爾還會主動提醒她一些工作上的細節，雖然依舊不算熱情，但至少恢複了正常的同門之誼。
    而孫芸，則在趙執事的暗中指點下，開始了她的“雙麵”角色。她依舊會與李茂派來接觸的人見麵，收下一些微不足道的好處，然後傳遞一些經過趙執事篩選、真真假假、無關痛癢的消息回去。比如蘇婉今日看了什麽雜書確實是雜書），和哪位雜役說了話隻是普通交流），等等。
    丹堂那邊，李茂收到這些零碎的消息，起初還仔細分析，後來發現盡是些雞毛蒜皮，根本動不了蘇婉分毫，不由有些焦躁，催促孫芸盡快找到實質性的把柄。
    這一日，孫芸按照趙執事的吩咐，主動找到了李茂派來的接頭人，臉上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為難和一絲發現“大魚”的興奮。
    “李師兄，”她壓低聲音，“我可能……發現點東西了。”
    那接頭人精神一振：“哦？快說！”
    “蘇婉她……她好像偷偷從整理的那些舊籍裏，私藏了一些殘破的、看起來沒什麽用的獸皮碎片！”孫芸按照趙執事教的話說道，“我親眼看見她晚上回去後，對著那些碎片研究了很久，神神秘秘的！”
    獸皮碎片？接頭人皺了皺眉，這算什麽把柄？經閣舊籍裏這種破爛多了去了。
    孫芸見狀，又補充道：“而且，我隱約聽她嘀咕過一句，說什麽‘上古符文’、‘殘缺秘法’之類的……雖然聲音很小，但我聽得真真的！”
    “上古符文？殘缺秘法？”接頭人眼睛猛地亮了起來！私藏經閣物品，還是可能涉及上古秘法的東西！這罪名可就大了！就算最後查出來是假的，也足夠讓蘇婉喝一壺，甚至可能引得執法堂介入！
    “消息可靠嗎？”接頭人急切地問。
    “千真萬確！”孫芸篤定地點頭，“那些碎片她就藏在床下的一個小木盒裏！”
    “好！太好了！”接頭人興奮地搓著手，“你繼續盯著，確認清楚！我這就回去稟報孫執事！”
    看著接頭人匆匆離去的背影，孫芸眼中閃過一絲冷意。她知道，魚餌已經撒下，就等著丹堂自己咬鉤了。那些所謂的“獸皮碎片”，不過是趙執事讓她找機會悄悄放入蘇婉屋內的、幾塊真正毫無價值的、從廢棄舊籍上剪下來的邊角料而已。
    一場針對丹堂的反擊，悄然拉開了序幕。而蘇婉，這個旋渦的中心，依舊在知識的海洋中遨遊，對即將到來的風波，尚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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