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門廣場上的喧囂，如同隔著一層厚重的水幕，模糊而遙遠。蘇婉站在經閣隊伍的最末尾，清晰地感受到來自前方四道背影所傳遞出的疏離與漠然，以及周圍其他堂口隊伍投來的、混雜著好奇、輕蔑乃至惡意的目光。
    器堂那位負責領隊的執事是個麵色黝黑的中年漢子，聲音洪亮，正手持名冊，挨個清點各隊人數。當他念到“經閣”時，目光掃過這稀稀拉拉、士氣低落的五人小隊，眉頭不易察覺地皺了一下，尤其在看到站在隊尾、身形單薄的蘇婉時，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但並未多言，隻是例行公事地確認了玉牌。
    “既已到齊，即刻出發！”器堂執事一聲令下，率先祭出一柄寬厚的飛劍，身形一躍而上。其他弟子也紛紛喚出各自的飛行法器，一時間各色光華亮起，破空之聲不絕於耳。
    經閣這邊卻顯得有些窘迫。吳師兄默不作聲地拋出一柄看起來有些年頭的青灰色飛劍，踏了上去。陳師兄用的則是一麵略顯陳舊的八卦盤，速度似乎不快。何家兄弟對視一眼，各自拿出一張略顯粗糙的“神行符”拍在腿上，顯然連最基礎的飛行法器都負擔不起。
    所有人的目光，有意無意地落在了蘇婉身上。
    蘇婉麵色平靜，從儲物袋中取出一張最低階的“輕身符”。這是她用僅有的貢獻點兌換的保命之物之一，用於長途趕路頗為奢侈，但此刻也顧不得了。她將符籙激發，一股輕盈之力托住身體，勉強能夠跟上大部隊的低空飛行。
    看到她竟然使用消耗性的符籙而非法器，吳師兄鼻腔裏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冷哼，陳師兄眼中掠過一絲果然如此的了然，何家兄弟則更是低下頭，不敢與任何人對視。
    這支隊伍，從一開始就彌漫著一種認命般的低迷和各自為政的散漫。
    隊伍浩浩蕩蕩離開宗門，向著黑風嶺方向進發。初始一段路程尚算平穩，偶有不開眼的低階飛行妖獸靠近，也被前方器堂、丹堂等實力較強的隊伍隨手解決。經閣五人站在隊伍最後方，幾乎成了被遺忘的角落。
    飛行了約莫兩個時辰，前方出現一片茂密的黑鬆林，地勢開始變得起伏。器堂執事下令降落休整，半個時辰後步行進入林區，因林內地形複雜，妖氣彌漫，高空飛行易成為靶子。
    眾人落下，各自尋地方休息，吞服丹藥恢複靈力。經閣五人自然而然地聚在一處，卻依舊無人交談。吳師兄自顧自地盤膝調息，陳師兄拿出水囊慢條斯理地喝著，何家兄弟則有些緊張地東張西望。
    蘇婉尋了塊幹淨的石頭坐下，並未立刻休息，而是目光敏銳地掃視著周圍的環境。黑鬆林枝椏虯結，遮天蔽日，光線昏暗，地麵堆積著厚厚的腐殖質，散發著一股潮濕陰冷的氣息。她注意到林間一些不起眼的角落，生長著幾種她辨識出的、具有驅獸或警示作用的普通植物。
    她沉吟片刻，站起身，走向何家兄弟。
    “兩位何師兄，”蘇婉聲音平和，“我看這林中潮濕，恐有毒蟲蛇蟻，我這裏有備一些驅蟲藥粉，不如在咱們歇息周圍撒上一些？”
    何大愣了一下，看著蘇婉遞過來的一個小紙包，有些手足無措地接過，憨厚地點點頭：“多……多謝蘇師妹。”何二也連忙道謝。
    兩人依言將藥粉在周圍撒了一圈，一股淡淡的、略帶辛辣的氣味彌漫開來。
    吳師兄睜開眼瞥了一下，沒說話，又閉上了眼。陳師兄則嘴角撇了撇，低聲道：“多此一舉。”
    蘇婉也不在意，回到原位，取出水囊和一塊自己製作的、能快速補充體力的幹糧，默默食用。
    休整時間很快過去，隊伍再次開拔，進入黑鬆林。林內光線愈發昏暗，腳下藤蔓叢生，行進艱難。各堂口隊伍之間的距離也逐漸拉開。
    前行了不到一裏地，前方忽然傳來一陣騷動和兵刃交擊之聲，夾雜著妖獸的嘶吼。
    “是鐵齒狼！小心，是群居的！”有人高聲示警。
    隊伍頓時有些混亂。器堂、陣堂等隊伍反應迅速，立刻結陣迎敵。而落在最後的經閣五人，幾乎瞬間就被幾隻從側翼包抄過來的、雙眼泛著綠光的鐵齒狼盯上了！
    這些鐵齒狼雖隻是一階妖獸，但動作迅捷，獠牙鋒利，更是懂得協同攻擊。
    “結陣！快結陣！”陳師兄臉色發白，慌忙喊道，試圖催動他那八卦盤釋放防護光罩，但光罩明滅不定，顯然支撐得極為勉強。
    吳師兄冷哼一聲，青灰色飛劍化作一道流光斬向一頭撲來的鐵齒狼，雖將其逼退，但飛劍也被狼爪拍得靈光一黯。何家兄弟更是手忙腳亂，揮舞著宗門配發的製式長刀，毫無章法地亂砍，險象環生。
    沒有人顧及站在稍後位置的蘇婉。或者說，在他們潛意識裏，這個靠符籙趕路的“累贅”，在這種時候隻能自求多福。
    一頭體型稍小的鐵齒狼，似乎判斷出蘇婉是這支小隊中最弱的一環，眼中凶光一閃，悄無聲息地從一叢灌木後竄出，直撲她的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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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腥風撲麵！
    吳師兄正被兩頭狼纏住，陳師兄的光罩搖搖欲墜，何家兄弟自身難保。
    就在那狼口即將咬合的瞬間，蘇婉仿佛背後長眼，身形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向側後方滑開半步，同時右手閃電般探出，並非攻擊，而是將一小撮暗紅色的粉末，精準地彈入了那鐵齒狼大張的口鼻之中！
    那粉末是她用幾種刺激性靈植混合搗碎而成，效果單一，就是強烈的灼痛與麻痹。
    “嗷——嗚！”鐵齒狼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嚎，攻勢頓止，瘋狂地甩著頭，用爪子抓撓口鼻，瞬間失去了戰鬥力。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另外幾頭圍攻的狼動作一滯。
    蘇婉卻並未停手，她身形靈動，如同林間鬼魅，總是間不容發地避開狼爪撲擊，指尖不時彈出各種顏色的粉末——或是迷眼，或是幹擾嗅覺，或是製造短暫的火光與爆鳴。她並未與狼群硬拚，而是利用對低級材料特性的理解和精準的手法，不斷地製造混亂，打亂狼群的進攻節奏。
    她的動作行雲流水，沒有絲毫拖遝，眼神冷靜得可怕，仿佛不是在生死搏殺，而是在進行一場精確的實驗。
    吳師兄壓力一輕，抓住機會，飛劍淩厲出擊，終於將一頭鐵齒狼斬殺。陳師兄也趁亂穩固了光罩。何家兄弟看得目瞪口呆，幾乎忘了動作。
    剩餘的幾頭鐵齒狼見討不到便宜，又被蘇婉那神出鬼沒的粉末弄得煩躁不堪，低吼幾聲，竟緩緩退入了密林深處。
    戰鬥戛然而止。
    經閣五人小隊周圍，留下了兩具狼屍，和一片狼藉的戰場。
    吳師兄收回飛劍，看著地上那頭口鼻潰爛、仍在抽搐的鐵齒狼，又看向氣息平穩、隻是鬢角微濕的蘇婉，冷硬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明顯的驚愕。
    陳師兄張了張嘴，看著蘇婉那平靜無波的臉，那句“歪門邪道”卡在喉嚨裏，怎麽也說不出來。
    何家兄弟更是用看神仙一樣的目光望著蘇婉。
    蘇婉拍了拍手上的粉末殘留，走到自己剛才休息的石頭旁，拿起水囊，喝了一口水。自始至終，她沒有看那四人一眼。
    孤狼無需羊群的認可。
    她隻是用行動告訴他們，在這危機四伏的黑風嶺，誰，才是真正的累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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