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芸的歸順，如同一塊投入五味齋池塘的石頭，漣漪尚未平複，更大的風浪已撲麵而來。
    就在楚芸身份暴露的第二天清晨，經閣丙區還籠罩在薄霧之中，一陣急促而雜亂的腳步聲便打破了寧靜。以孫長老為首，數名身著丹堂執事服飾、氣息渾厚的弟子緊隨其後，氣勢洶洶地徑直闖入五味齋的核心區域。
    “蘇婉何在！”孫長老麵沉如水，聲音裹挾著金丹修士的威壓，如同悶雷般滾過小院，震得一些修為較低的弟子麵色發白，手中分揀的活計也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張禾、李鐵等人立刻放下手中事務，迅速匯聚到蘇婉身邊，封塵的手無聲地按在了劍柄上，眼神銳利如鷹。楚芸站在眾人身後，臉色微白，下意識地攥緊了衣角。
    蘇婉從存放材料的裏間緩步走出，神色平靜，對著孫長老微微頷首：“孫長老大駕光臨，不知有何指教？”
    “指教？”孫長老冷哼一聲，目光如刀，掃過院內眾人，尤其在楚芸身上停留了一瞬，帶著毫不掩飾的冰冷，“老夫接到舉報，你五味齋聚集弟子，非法處理宗門廢棄物資，更涉嫌竊取丹堂機密，暗中研製禁忌之物，擾亂宗門秩序！蘇婉，你可知罪！”
    幾頂大帽子扣下來，一樁比一樁嚴重。非法聚集、竊取機密、研製禁忌之物，任何一條坐實，都足以讓五味齋萬劫不複。
    張禾氣得臉色通紅，上前一步：“孫長老！你休要血口噴人！我五味齋行事光明磊落，所有材料皆是宗門廢棄無用之物，何來竊取機密一說？至於禁忌之物，更是無稽之談！”
    “哼！是否無稽之談，查過便知！”孫長老身後一名麵容倨傲的執事弟子厲聲道，“爾等私自聚集，處理不明廢棄物，誰能保證不會滋生毒瘴，不會煉製出危害同門的邪物？前幾日便有弟子反映，用了你們這裏流出的東西後靈力運轉不暢！速速交出所有研製記錄和成品，接受丹堂查驗！”
    這是要強行搜查，甚至奪取研究成果了！
    院內氣氛瞬間繃緊到了極點。丹堂此次前來，顯然做了充分準備，不僅孫長老親自出麵，帶來的執事弟子也皆是築基中後期的好手，硬碰硬，五味齋絕無勝算。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蘇婉身上。
    蘇婉臉上卻不見絲毫慌亂，她迎著孫長老逼視的目光，緩緩開口，聲音清晰而穩定：“孫長老說我們非法聚集，敢問宗門哪條律令規定，弟子間不能互助合作，共同研究如何利用廢棄資源？若此舉有罪，那每日在任務堂組隊完成宗門任務的弟子，豈不都是非法聚集？”
    孫長老眼神一眯，沒想到蘇婉如此牙尖嘴利。
    不等他反駁，蘇婉繼續道：“至於竊取丹堂機密……更是可笑。丹堂所研，乃是提純菁華，煉製靈丹。我五味齋所做，乃是調和物性，烹製靈膳。道不同，何來竊取之說？莫非孫長老認為，這滿院的枯枝爛葉、礦渣碎屑，也是丹堂不願外傳的機密不成？”她指了指周圍堆積如山的廢料，語氣帶著一絲淡淡的嘲諷。
    一些圍攏過來的、原本對丹堂心存敬畏的底層弟子，聽到這裏，也不禁暗自點頭。是啊，丹堂何曾看得上這些垃圾？
    “巧言令色！”那倨傲執事弟子喝道，“那禁忌之物呢？你敢說你們沒有研製危險之物？”
    “這位師兄口口聲聲說禁忌之物，不知指的是何物？”蘇婉目光轉向他，眼神銳利起來，“若指的是能淨化水質、輔助低階弟子修煉的‘清滌粉’，或是能疏通經絡、安撫靈力的‘基礎淨化包’，那請問，它們‘禁’在何處，‘忌’在何方？還是說，在丹堂眼中，但凡能對底層弟子有所助益、卻又非出自丹堂之物，便都是‘禁忌’？”
    此言一出，可謂誅心！直接將丹堂放在了所有底層弟子的對立麵。
    孫長老臉色徹底陰沉下來，他意識到言語上占不到便宜，反而可能激起眾怒，當即決定不再廢話，金丹威壓全力釋放，如同山嶽般向蘇婉壓去：“放肆！區區外門弟子，也敢質疑長老？老夫懷疑你等私藏危害宗門之物，今日必須搜查！阻攔者，以同罪論處！”
    強大的威壓讓張禾等人呼吸一窒，身形晃動，幾乎難以站立。封塵悶哼一聲，長劍出鞘半寸，劍鳴錚錚，勉力抗衡。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個蒼老卻帶著不容置疑威嚴的聲音，如同清風般拂過小院，將那沉重的金丹威壓悄然化去：
    “孫師弟，好大的火氣啊。”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經閣的韓長老，不知何時已悄無聲息地站在了小院門口，手裏還拿著一枚閃爍著微光的玉簡，正慢悠悠地踱步進來。
    孫長老瞳孔微縮，臉上閃過一絲忌憚：“韓師兄？你為何在此？”
    韓長老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蘇婉身邊，看了看她，又掃了一眼如臨大敵的丹堂眾人，這才對孫長老淡淡道：“此地乃經閣轄下，老夫過來看看，有何不可？倒是孫師弟，帶著這麽多人，來我經閣弟子的居所興師問罪，所為何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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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語氣平淡，卻將“經閣轄下”、“我經閣弟子”幾個字咬得略重。
    孫長老臉色變幻，沉聲道：“韓師兄，此女聚眾滋事，涉嫌研製禁忌之物，危害宗門，老夫身為丹堂長老，有權過問！”
    “哦？禁忌之物？”韓長老仿佛才聽到這個詞，饒有興趣地看向蘇婉，“蘇婉，你研製了什麽禁忌之物？拿出來讓老夫也開開眼。”
    蘇婉心領神會，立刻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玉瓶，雙手奉上：“回韓長老，弟子近日偶有所得，研製出此‘磁活性泥’，可用於淨化靈泉，效果尚可，絕無危害，請長老查驗。”
    韓長老接過玉瓶，打開瓶塞，神識微微一探，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點了點頭：“嗯……靈力運轉巧妙，生機與磁力相融，頗具巧思。以此物淨化低階靈泉，確有奇效，何來危害之說？”他將玉瓶拋還給蘇婉，看向孫長老，“孫師弟，莫非你丹堂連弟子研究如何淨化水質，也要管上一管？是否管得太寬了？”
    孫長老被噎得說不出話，臉色鐵青。他沒想到韓長老會如此明顯地回護蘇婉，更沒想到蘇婉竟然真的拿出了成品，而且聽起來似乎還頗為玄妙。
    韓長老不等他反駁，又晃了晃手中的那枚玉簡，語氣轉冷：“另外，孫師弟，你來的正好。老夫剛接到巡查弟子稟報，並經閣初步查證，前幾日五味齋廢料堆失火、弟子記錄玉簡遺失、飲水被投泥沙等事，似乎都與幾名與你丹堂交往過密的弟子有關。此事，你是否也該給經閣，給這些受擾的弟子一個交代？”
    反將一軍！
    孫長老額頭青筋跳動，他深知今日有韓長老在此，強行搜查已不可能，再糾纏下去，隻怕自己這邊都不幹淨。他狠狠地瞪了蘇婉一眼，那眼神如同毒蛇，充滿了不甘與怨毒。
    “好！好得很！”孫長老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韓師兄既然擔保，老夫今日便給你這個麵子！我們走！”
    說罷，袖袍一甩，帶著一眾丹堂弟子，灰頭土臉地離開了經閣丙區。
    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院內眾人這才長長鬆了一口氣，後背已被冷汗浸濕。
    張禾心有餘悸：“多謝韓長老解圍！”
    韓長老擺了擺手，看向蘇婉，目光中帶著一絲讚賞，也有一絲凝重：“丫頭，孫睚眥必報，今日之後，你需更加小心。丹堂之勢，盤根錯節，非一日可撼動。”
    “弟子明白。”蘇婉鄭重行禮，“今日之恩，蘇婉銘記。”
    韓長老點了點頭，不再多言，轉身飄然離去。
    院內恢複了平靜，但所有人都知道，經此一事，五味齋與丹堂的矛盾，已徹底擺上了台麵。
    蘇婉握緊了手中的玉瓶，眼神堅定。
    山雨欲來風滿樓。而她們要做的，便是在這風雨到來之前，讓自己這株新生的藤蔓，生長得更加堅韌，更加茂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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