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五更，雞鳴破曉。玄奘師徒早早起身，洗漱用齋畢，穿了袈裟，整理了衣冠。玄奘手持九環錫杖，懷揣通關文牒，由孫悟空、豬悟能、沙悟淨三人護持著，離了客棧，徑往烏雞國皇城而來。
    至午門外，見那宮廷巍峨，侍衛森嚴。早有黃門官上前詢問，玄奘道明來意，稱乃東土大唐欽差，欲往西天拜佛求經，途徑寶地，特來倒換關文。黃門官見玄奘寶相莊嚴，三個徒弟雖相貌奇異，卻也氣度不凡，不敢怠慢，連忙入內通傳。
    此時正是早朝時分，金鑾殿上，文武百官分列兩旁。那烏雞國王高坐龍椅，卻見其麵色灰敗，眼窩深陷，強打精神，更顯憔悴。龍椅之側，另設一紫檀木座，上坐一人，正是昨夜孫悟空所見的國師。這道士今日換了身更為華貴的鶴氅，手持玉柄拂塵，閉目養神，對滿朝文武視若無睹，地位儼然超然。
    黃門官上殿啟奏，言有東土聖僧求見。國王尚未開口，那國師卻緩緩睜眼，眸中精光一閃，淡淡道：“東土聖僧？可是那往西天取經的唐三藏？”
    黃門官忙道：“回國師，正是。”
    國師嘴角微不可察地一撇，對國王道：“陛下，大唐乃天朝上邦，其使臣不可怠慢。宣他上殿吧。”
    國王似有些神思不屬，聞言隻木然點頭：“就依國師。”
    不多時，玄奘引著悟空三人上殿。他步態沉穩，雙手合十，行至丹墀之下，躬身施禮：“貧僧唐三藏，參見陛下。願陛下萬歲，國泰民安。”
    國王勉強抬手：“聖僧遠來辛苦，平身。” 聲音虛弱，中氣不足。
    玄奘謝過，取出通關文牒，由侍臣呈上。國王接過，略看了看，便欲用璽。
    “且慢。” 國師忽然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遍大殿，讓所有人心頭一凜。他目光如電，掃過玄奘，最終落在孫悟空身上，停留片刻，閃過一絲探究之意，緩緩道：“聖僧自東土而來，一路勞頓。不知這三位，是何人？” 他手指悟空、八戒、沙僧。
    玄奘道：“回國師，此乃貧僧三個徒弟。大徒弟孫悟空，二徒弟豬悟能，三徒弟沙悟淨。雖相貌異於常人，卻皆有降龍伏虎之能，一路護持貧僧西行。”
    “哦？降龍伏虎？” 國師輕笑一聲，帶著幾分譏誚，“貧道觀之，這位孫長老，似乎……身上還帶著些束縛？” 他目光銳利，竟看出孫悟空手腕處被幌金繩勒出的淡淡痕跡尚未完全消退！
    孫悟空心中微凜，這道士眼力好毒！他麵上卻嬉笑道：“老官兒好眼力！前日與兩個毛賊耍子，不小心被根草繩絆了一下，不礙事，不礙事！”
    國師深深看了悟空一眼，不再糾纏，轉而對國王道：“陛下，聖僧乃得道高僧，其徒亦非常人。既到我國，不可不稍盡地主之誼。不如請聖僧師徒在金亭館驛歇下，容後陛下設素宴款待，再行倒換關文不遲。”
    這話聽著客氣，實則是拖延之計，欲將玄奘幾人留在宮中，便於監視。
    玄奘不疑有他，合十道：“國師盛情，貧僧心領。隻是西天路遠，不敢久留，倒換關文後，即要啟程。”
    國師淡淡道：“聖僧何必急於一時？莫非嫌我烏雞國招待不周？” 語氣已帶上一絲壓迫。
    玄奘為難，看向國王。國王卻目光躲閃，似不敢做主。
    孫悟空心知這妖道有意阻撓，便插口道：“師父，國師一番美意，怎好推卻？俺老孫看這烏雞國皇宮氣象萬千，正想開開眼界。住兩日便住兩日！” 他打定主意，正好借此機會查明真相。
    玄奘見悟空應允，雖覺不妥，也隻得道：“既如此，叨擾了。”
    國師見孫悟空主動留下，眼中閃過一絲得意，旋即隱去，吩咐宮人引玄奘師徒往金亭館驛安置。
    這金亭館驛雖華麗，卻位置偏僻，四周守衛明顯增多，名為保護，實為軟禁。玄奘入了靜室誦經，豬悟能見有精致素齋，大快朵頤。沙悟淨整理行李。孫悟空則暗自冷笑，尋思如何行動。
    是夜，月黑風高。 孫悟空正欲再探皇宮，忽聞館驛外傳來三更梆響，緊接著，窗欞被人極輕地叩響。
    孫悟空警覺，湊近窗前，低聲道：“誰？”
    窗外一壓低的年輕聲音道：“可是孫長老？在下烏雞國太子，有要事相商，乞請一見！”
    “太子？”孫悟空心中一動，昨夜見他與妖道親近，怎會深夜來訪？他藝高人膽大，輕輕開了窗戶，隻見月光下，一人身著夜行衣，麵罩黑紗，身形挺拔，正是日前在朝堂上見過的太子！
    太子閃身入內，迅速關窗，取下黑紗，露出那張年輕卻帶著與年齡不符的沉重與焦慮的臉龐。他對著孫悟空，竟是躬身一禮：“孫長老，白日朝堂之上，多有不便，失禮之處，還望海涵！”
    孫悟空火眼金睛細看，見太子眼神清澈，雖有憂色，卻無奸邪之氣，周身氣運雖被一股外力隱隱壓製，但本心未失。便道：“太子殿下深夜來訪，所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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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神色激動，壓低聲音道：“孫長老，我……我懷疑如今宮中的父王，是……是妖人假扮的！”
    孫悟空雖已料到此節，卻故作驚訝：“哦？太子何出此言？此乃驚天之事，不可妄言！”
    太子眼中含淚，道：“長老有所不知！三年前，我父王並非如此！他勤政愛民，待人寬厚，與我母後更是情深意重。可自從三年前，母後突然薨逝，這國師出現後，父王就性情大變！不僅日漸憔悴，疏於朝政，對我也日漸冷淡，反而對那妖道言聽計從！更可疑的是……”
    他頓了頓，臉上露出恐懼之色：“我母後去世前，曾悄悄告訴我，她無意中聽到國師與一神秘人密談，言及什麽‘偷梁換柱’、‘鳩占鵲巢’！不久，母後就暴病身亡！而父王，自那以後，連一些隻有我與母後才知的舊事細節，都記不清了！甚至……甚至連口味習慣都變了！他從前最不喜食魚膾，如今卻每餐必備！”
    孫悟空靜靜聽著，心中已明了七八分，問道：“太子既有所疑，為何不早作打算？滿朝文武，就無人察覺？”
    太子苦笑道：“那妖道手段高明，不僅法術詭異，更拉攏了朝中不少權臣。凡有質疑者，或貶或死，如今朝堂已是鐵板一塊。我……我勢單力薄，隻能虛與委蛇，暗中隱忍。白日見長老師徒氣度不凡，尤其孫長老目光如電，似非常人，故冒死前來，懇請長老施展神通，查明真相，若我父王真遭不測，求長老為我烏雞國除此大害，救我百姓！” 說著，竟要跪下。
    孫悟空忙扶住他，道：“太子請起。降妖除魔，乃我輩本分。此事俺老孫管了！但你需將所知細節，盡數告我，尤其是關於那國師，以及三年前王後薨逝、國王變故前後的所有異常！”
    太子見悟空應允，大喜過望，便將自己三年來暗中查探到的蛛絲馬跡，以及宮中一些老人口中的疑點，細細道來。其中提到，那國師似乎對水有某種偏好，其靜修之處，必引活水環繞；又提到禦花園那口八角琉璃井，自三年前便無故被封，國師嚴令任何人靠近，並稱井中有孽龍作祟。
    “八角琉璃井……”孫悟空想起昨夜探查時那口怨氣衝天的深井，心中豁然，“看來，關鍵就在那口井中！”
    正當太子欲再言，忽聞館驛外傳來腳步聲與國師那平和卻威嚴的聲音：“太子殿下可在館驛中？貧道有要事相商。”
    太子臉色驟變，驚惶地看向孫悟空。
    孫悟空示意他噤聲，低聲道：“莫慌，你且從後窗走，俺老孫來應付。”
    太子點頭，感激地看了悟空一眼，敏捷地翻出後窗，消失在夜色中。
    孫悟空整理了一下衣衫，大咧咧地打開房門，隻見國師帶著兩名道童，正站在院中，月光下，其麵色平靜，眼神卻深不見底。
    “喲，國師大人，深夜來訪，有何指教啊？”孫悟空打著哈欠問道。
    國師目光掃過屋內，似在探查，淡淡道：“貧道聽聞太子殿下似乎來了館驛，特來尋他。孫長老可曾見過？”
    孫悟空掏掏耳朵，笑道：“太子？俺老孫睡得正香，沒見著什麽太子。國師是不是夢遊了？”
    國師盯著孫悟空看了片刻，忽也一笑：“或許是貧道看錯了。打擾長老清夢，恕罪。” 說罷，竟不再多問，轉身便走。
    孫悟空看著他的背影，心中冷笑：“這妖道，果然警覺！看來，得加快動作了！”
    他關上門，心中計議已定。明日，便要去探一探那口禦花園的八角琉璃井！他預感到，井中埋藏的，不僅是烏雞國變的真相，或許還有更驚人的秘密。而這場由佛道博弈衍生出的王朝恩怨，正等待著齊天大聖來揭開序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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