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禪房夜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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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火在雕花琉璃燈裏跳得昏沉,檀香混著夜露的潮氣湧進藏經閣。唐僧捏著案頭那份被汗水浸濕的《天庭日報》,指節泛白如骨,蓮花座下的蒲團早被他碾出幾道褶皺。廊外傳來更夫敲梆的聲響,子時三刻,該是佛門弟子安睡的時辰,偏他座下二弟子正跪在月光裏,青袍上沾滿泥漬,像團被踩進塵埃的烏雲。
“師父,您聽我解釋……”豬悟能的額頭抵著青磚,聲音裏帶著海河鹹水泡過的沙啞。他能聽見自己心跳如鼓,混著遠處天河浪濤聲,恍惚又回到三日前那個血夜——王勃的寶劍挑開雕花木門時,豬成能的血濺在他新置的軍營中的斷頭台上,紅得比廣寒宮的丹桂還要豔。
唐僧突然拍案而起,琉璃燈盞劇烈搖晃,燭油潑在經卷上燙出焦痕:“解釋?你私設銷金窟,豢養三十六名妖女,天庭禦史台的折子摞起來能壓垮南天門!”他胸前佛珠繃斷三粒,“佛祖才賜下‘因材施教’的錦旗,你倒好,轉頭就給靈山捅個窟窿!”
豬悟能偷抬眼,見師父素來溫潤的麵容籠在陰影裏,眉峰擰成利劍。他想起五百年前高老莊初見,那和尚騎在白馬上對他笑,說“八戒,隨我修行去”,如今那雙眼卻像淬了冰,凍得他脊梁骨發寒。膝蓋硌在青磚上生疼,他往前蹭了蹭,袖口拂過滿地經卷:“那些女子原是天河水軍遺孀……”
“遺孀?”唐僧冷笑,袍袖翻卷間帶起一陣風,“戒律護法說她們個個塗脂抹粉,擅唱《水龍吟》,更有人能舞霓裳羽衣——倒像是刻意從廣寒宮學來的。”這話出口他便後悔,見豬悟能渾身一僵,額角青筋直跳,到底還是戳中了當年那段舊事。
殿外忽有夜風掠過簷角銅鈴,叮當聲裏混著豬悟能壓抑的哽咽:“師父可知,天河水軍當年隨我征討修羅族,三萬兒郎埋骨忘川,留下的婦孺連件完整的衣袍都沒有。”他扯開青袍領口,露出心口那道三寸長的疤痕,“末將卸甲那日,她們抱著孩子跪在帥府前,說寧可賣身為奴,也要給亡夫留個牌位……”
唐僧的手指在經卷上頓住。他記得取經路上,這呆子總愛摸出塊缺角的玉牌發呆,後來才知道是天河水軍的將令。此刻燭火映著豬悟能顫抖的肩膀,那道疤痕在月光下泛著青白,像道永遠長不好的傷。可想起玉帝昨夜傳旨時陰沉的臉色,想起如來案前那麵即將被收走的流動紅旗,他的心又硬起來:“既是善舉,為何要掩人耳目?為何讓王勃抓個正著?”
“王勃!”豬悟能突然抬頭,眼中血絲密布,“那廝新官上任,擺明了拿我立威!成能才滿十八歲,連水軍刀法都沒學全,他竟……”喉間泛起腥甜,他狠狠咬住舌尖,想起兒子斷氣前還攥著半塊桂花糕,那是嫦娥上月差玉兔送來的。嗬,嫦娥,那個總在他夢裏冷笑的仙子,當年將他兩個孩兒化作米粒,如今又和王勃聯手,怕是要將他老豬的骨血斬盡殺絕。
唐僧見他突然走神,袖中佛珠“啪”地甩在青磚上:“還在想你的天河水軍?你可知王勃遞折子說你私蓄兵力,意圖謀反?”這話如重錘砸在豬悟能頭頂,他猛然叩首,額頭撞出悶響:“師父明鑒!山莊裏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若說謀反……”他突然想起某次醉酒,曾對王勃的副將說過“天河永遠是天蓬的天河”,此刻這話必成了別人手中的刀。
藏經閣的鍾突然敲響,十二聲清越,驚飛簷角棲鳥。唐僧望著豬悟能蓬亂的鬢角,想起取經路上每逢夜宿,這呆子總把草垛讓給他,自己蜷在樹根下打盹。可如今,這個曾扛著九齒釘耙護他闖過獅駝嶺的弟子,卻成了靈山案頭的燙手山芋。“戒律所的首座說,”他忽然開口,聲音輕得像怕驚醒什麽,“要將你逐出師門,永不得稱佛門弟子。”
豬悟能渾身劇震,抬頭時滿臉荒唐:“師父?您……您要趕我走?”他想起雲棧洞前,孫悟空舉著金箍棒要打他,是師父張開雙臂護在他身前;想起女兒國裏,師父為他偷換通關文牒,免得他被國王強留。此刻那雙曾為他遮風擋雨的手,正背在身後捏成拳頭,指縫裏漏出的月光,比天河的冰還要冷。
“不是為師要趕你,”唐僧轉身望向窗外,月輪被烏雲遮住半張臉,“是你早已背離沙門。你看看你,口口聲聲慈悲,卻私養美眷;說什麽父子情深,卻讓孩兒卷入權謀之爭。”他忽然轉身,眼中閃過痛色,“成能死了,大能貴能呢?被嫦娥施法化作米粒時,你可曾念過一句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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