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違令者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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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豬成能垂眼盯著水牢裏的青苔,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淨壇使者玉佩。鐵欄杆外傳來皮靴叩地的聲響時,他故意扯鬆衣領,仰頭靠在石壁上,水珠順著凹凸不平的石麵滑進衣領,激得他打了個寒顫——但這寒顫在抬起頭時已化作滿臉痞氣。
    “別拿什麽先生嚇我,”他扯著嗓子喊道,聲線裏帶著刻意的沙啞,“你們快放我出去。”喉結滾動間,他餘光瞥見呂不韋停在三步外,袖口的“呂”字暗紋在火把下若隱若現。此刻正盯著他,目光像秤砣般沉沉地壓過來。
    呂不韋的拇指蹭過掌心的繭子——那是常年握竹簡磨出的痕跡。他看著豬成能刻意繃緊的下頜線,露出一副滿不在乎的笑,說“我爹當年在高老莊……”。笑容中多了幾分跋扈,像塊浸了油的牛皮,滑不溜秋又硬邦邦。
    “子安,”他轉身時故意放柔聲音,甲胄在轉身時發出輕響,“去外麵說吧。”
    水牢的濕氣鑽進衣領,他想起今早收到的密報,喜鵲大橋的石料商又送了三車碎砂石,而太白金星的折子還在禦案上擱著。
    王勃跟著踏出牢門時,靴底碾過一塊碎石。他盯著呂不韋的後頸,那裏有塊淡淡的疤,是畢業演武時被他用木劍劃破的。此刻這人的肩背比當年寬厚許多,卻在歎氣時塌了下去,像座年久失修的橋。
    “天河分院建在水軍大營,”呂不韋捏著車簾的手頓了頓,“將來若有學員犯錯……”
    “關在哪裏不重要,”王勃的聲音像塊冷鐵,“重要的是罰當其罪。”
    豬成能在牢裏踢飛一塊石子。他摸出懷裏的蜜餞,咬開時甜漿粘在齒間——這是今早送飯的小兵偷偷塞的,那孩子的爹在淨壇使者麾下當過差。他舔著指尖想,呂不韋昨晚讓人捎的話還在耳邊打轉:“堅持住,太白大人的折子就要批下來了。”
    他忽然笑出聲,笑聲在水牢裏蕩出回音,驚飛了牆角的蝙蝠。
    王勃盯著呂不韋袖口的暗紋,忽然想起畢業時那行瘦金體:“慈不掌兵,義不理財。”那時呂不韋正往他的《孫子兵法》扉頁題字,硯台裏的墨香混著窗外的蟬鳴,遠處傳來演武場的金鼓聲。此刻車外的風卷著沙塵,他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像戰鼓般一下下撞著肋骨。
    “違抗軍令,縱容屬下,”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從胸腔裏蹦出來,每個字都帶著冰碴子,“按律當斬。”
    呂不韋的指尖在石牆上劃出一道水痕,像條蜿蜒的小蛇。豬成能是淨壇使者兒子,這事整個天庭都知道,上個月太白金星還在宴席上誇他“虎父無犬子”。
    “孔聖人雲親親相隱,”呂不韋的聲音軟下來,卻帶著刺,“子安飽讀詩書,當知禮法大於刑律。”他看見王勃的眉峰挑了挑,那雙總在沙盤前畫陣圖的手,此刻正捏著腰間的玉玨——那是韓信親賜的將令玨。
    豬成能在牢裏數著滴水聲。第一百零八滴落下時,他聽見牢門吱呀響了。進來的小兵垂著眼,把食盒放在石台上時,袖口滑出一角紙邊。“呂大人說,”小兵的聲音低得像蚊子,“今晚子時會有動靜。”豬成能挑了挑眉,用筷子戳開包子,裏麵果然藏著半塊蜜蠟,上麵刻著個“忍”字。
    王勃在燭火下翻開《天條疏議》,指尖停在“親親相隱”那頁。竹簡邊緣磨得發毛,那是他當年備考時翻爛的。窗外傳來更夫打更的聲音,子時三刻。他想起韓信曾攥著他的手腕,指甲幾乎掐進他的皮肉:“治軍如烹小鮮,忌優柔,忌心軟。”案頭的沙漏漏下最後一粒沙,他猛地合上竹簡,震得燭火晃了晃。
    “明日卯時,”他對著銅鏡整理甲胄,聲音被金屬的冷意浸透,“帶豬成能去軍法處。”鏡中的人眼神如刀,鬢角卻添了幾根白發——
    豬成能被拖進軍法處時,陽光正斜斜地切過門檻。他看見王勃端坐在正位,甲胄上的金線在晨光裏泛著冷光。
    “你可知罪?”王勃的聲音撞在廊柱上,驚起幾隻麻雀。
    豬成能梗著脖子不說話,餘光卻掃向門口。呂不韋說過,太白大人的折子今早會遞進去,此刻該有欽差快馬加鞭趕來才對。
    “好,”王勃的聲音忽然拔高,令牌拍在案上發出脆響,“本將軍就成就你這塊硬骨頭!”
    豬成能的瞳孔猛地收縮。他看見王勃手中的令牌在晃,那是“斬立決”的令牌,邊緣刻著的饕餮紋張著大口,像要把他吞進去。“等等!”他聽見自己的聲音破了音,膝蓋重重磕在青石板上,“我知罪!我願意賠償……”
    王勃別過臉去。他聽見豬成能的哭喊聲像團亂麻,在軍法處的廊間繞來繞去。指尖的玉玨硌得掌心發疼,他忽然想起韓信最後那次訓話,老人拄著拐杖,在點將台上說:“將士們看的不是你有多寬厚,是你有多公正。”
    刀斧手拖走豬成能時,他的腰帶散了,淨壇使者玉佩滾到王勃腳邊。王勃盯著那枚玉佩,上麵的蓮花紋被磨得發亮,想起豬成能曾說這是他滿月時父親送的。遠處傳來一聲悶響,他彎腰撿起玉佩,放進懷裏——回頭讓人送去淨壇府吧,他想。
    呂不韋站在軍法處外的槐樹下,看著親兵抬著屍體經過。他摸出袖中的密折,上麵“軍法司”三個字被朱砂圈得通紅。風起時,槐樹葉簌簌落下,蓋在他袖口的“呂”字上,像片褪了色的舊疤。
    王勃解下甲胄時,天已擦黑。案頭擺著新送來的《天河分院營建圖》,“軍法司”的位置用朱砂標得醒目。他摸出懷裏的玉佩,對著燭火看了會兒,忽然抽出佩劍,劍光一閃,玉佩碎成兩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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