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紅繩凝愁
字數:2444 加入書籤
聽濤閣的銅鈴被晨霧浸得發啞,敖曌從冰涼的湘妃竹席上起身時,腕間紅繩正硌著昨夜壓出的詩稿折痕。
那是王勃在人間為她戴上的蜀錦繩,繩結處還纏著半片泛黃的銀杏葉——他們剛入天庭學院,她總愛穿著水色襦裙,在銀河畔與他比試過百首《水調歌頭》,他卻認不出她和那條繩……
窗外傳來天河水軍的號子聲,混著摩昂的笑罵:“王勃!你那劍穗甩得比龍尾還晃眼,當心勾住嫦娥的水袖!”
哄笑聲像天河的浪,順著雕花窗欞灌進閣樓,敖曌指尖一顫,狼毫在宣紙上洇開團墨漬,恰如她此刻混沌的心境。
案頭的玉簡還停在昨夜未寫完的《聲聲慢》,“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八個字被反複描紅,最後一勾拖得老長,像道未愈的傷口。
她望著硯台裏自己的倒影,螺黛眉峰微微蹙起,忽然想起上月在演武場撞見的場景:王勃正替嫦娥調整劍穗,指尖劃過她掌心的薄繭,而那月宮仙子耳尖紅得比燈樹上的燈籠還要亮。
“曌兒!”清脆的叩門聲驚飛簷角宿鳥,魔昂隔著門簾,聲音裏帶著西海特有的潮音,“今日西海送來新釀的醉浪漿,比人間的女兒紅還烈三倍——”
“沒胃口。”敖曌抓起紅繩塞進袖口,聲音像浸了霜的琴弦,鏡中倒映的水色衣袍略顯單薄,“替我告假,說詩詞課今日停了。”
她盯著鬢角若隱若現的銀鱗紋,那是龍族特有的印記,此刻卻比嫦娥廣袖上的星屑還要刺目。
門簾突然打開,魔昂闖了進來,鱗片上還沾著演武場的金粉:“別騙某家,你昨夜又寫到子時!”他甩尾掃落案頭的詩稿,瞥見“一種相思,兩處閑愁”的字跡,頭忽然耷拉下來,“王勃那小子不懂風情,待某家去揍他——”
“別鬧。”敖曌彎腰撿起詩稿,指尖撫過被墨跡染髒的銀杏葉,錦緞裙擺垂落地麵,“他本就該和嫦娥那樣的人站在一起。你看他們排戲時,連天河的浪都在為他們喝彩。”
話尾突然發顫,她慌忙轉身望向窗外,卻看見演武場中央,王勃正握著嫦娥的手教她水兵步法,兩人的影子在燈樹下交纏成莫比烏斯環,像極了當年他們二人曾偷刻在學院藏書閣梁柱上的星圖。
日影過午,聽濤閣的竹簾始終低垂。敖曌靠在臨窗的雕花胡床上,腕間紅繩被反複摩挲得發亮,繩結處的銀杏葉已褪成枯色,卻仍固執地反反複複地撫摸。
案頭新換的宣紙中央,剛題了半闕《鷓鴣天》:
“曾共星河醉玉卮,紅繩係腕約佳期。如今獨對西窗月,怕聽雲車碾浪時。”
筆尖懸在“碾浪”二字上遲遲未落,遠處演武場突然爆發出喝彩聲。
她不用看也知道,定是嫦娥舞到“夜渡冰河”時,天絲戰袍映出了整條天河的星子。上次路過後台,她親眼看見王勃蹲在地上替嫦娥係戰靴,指尖劃過她腳踝時,那抹月宮仙子獨有的桂花香,正順著風飄進聽濤閣。
“敖曌!”魔昂的聲音穿透竹簾,帶著海水的鹹澀,“太白院長說《木蘭從軍》裏要加段詩詞吟唱,王勃那小子點名要你寫——”
筆杆“啪嗒”落在硯台上,墨汁濺在袖口的鮫人綃上,像道永遠洗不掉的疤。敖曌盯著窗外搖晃的竹影,忽然想起入學時,王勃總愛扯著她的袖擺去藏書閣,說要找遍天下詞牌,為她寫支最動人的《敖氏長歌》。如今那小子的筆尖,卻在為另一個人描繪劍穗上的星河,而她案頭三百六十五首詩,首首都是未寄出的心事。
“不去。”她扯過鵝黃披帛蓋住膝頭,紅繩在腕間繃成細直線,“就說我病了。”喉間突然泛起苦味,是昨夜沒吃完的蓮子羹在作祟,還是心裏的滋味,她早已分不清。
魔昂的拳頭重重砸在廊柱上,震得窗紙嘩嘩作響:“你還要躲到何時?”他水色衣袍上還沾著王勃的銀鱗甲碎片,“昨夜排‘病父執手’那折,嫦娥的眼淚把太白院長的胡子都打濕了,可王勃卻盯著後台方向出神——他心裏是有你的!”
敖曌忽然笑了,笑聲像碎冰撞在玉盤上,鮫綃衣袖滑落下半截,露出小臂上淡藍色的龍鱗紋:“有我?”她舉起腕間紅繩,繩結在光影裏投下扭曲的影,“在凡間南海旁交趾他送我這個,說‘敖曌的手腕該係著天下最巧的繩結’,如今卻給另一個人係劍穗。”
她忽然望向魔昂,眼中泛起水光,耳墜上的珍珠簌簌顫動:“你說,是不是我從來都隻是他詩詞裏的驚鴻一瞥?”
“不如……不如忘記過去的一切,還有我……”
“我不寫、不寫、不去!不去!”敖瞾吼道,把筆墨紙硯全丟在地上,就如臉上的淚水,一片淩亂……
喜歡天庭的夜班請大家收藏:()天庭的夜班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