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財引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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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沙河的晨霧還未散盡時,沙悟淨已拄著降妖寶杖立在河畔第三年。
    渾濁的河水拍打著礁石,濺起的水花落在他那串骷髏項鏈上,折射出細碎的冷光。自從三年前在通天河底拚死救下被天兵重傷的豬悟能,這位昔日卷簾大將便徹底斷了重返天庭的念想——與其回去做個謹小慎微的金身羅漢,不如守著這片流沙,看義侄豬全能如何攪動風雲。
    “師叔,新一批極樂膏該出窖了。”
    十七歲的豬全能踩著雲靴走來,腰間玉帶鑲著七顆夜明珠,那是上個月西梁女國送來的謝禮。他生得比豬悟能挺拔,眉眼間少了些憨態,多了幾分精明,尤其是那雙眼睛,看人時總像在掂量斤兩。此刻他手裏捏著賬本,羊皮紙邊緣已被磨得發亮。
    沙悟淨點點頭,寶杖在沙灘上輕輕一頓。刹那間,三十丈外的洞窟傳來沉悶的轟鳴聲,二十個精怪抬著鎏金托盤魚貫而出,每塊極樂膏都嵌著半顆罌粟籽,在晨光裏泛著詭異的油光。
    “記得摻些甘草,”沙悟淨的聲音像砂紙摩擦,“上次有個客商吃壞了肚子,差點鬧到黑風山去。”
    豬全能笑著應承,轉身時卻對身後的隨從使了個眼色。等沙悟淨轉身巡視罌粟田,他立刻湊到掌事精怪耳邊。
    “甘草減半,多加兩成罌粟漿。那些凡夫俗子就愛這口,越饞越肯花錢。”
    流沙河兩岸早已沒了當年的荒蕪。三萬畝罌粟花開得正盛,紅的像火,紫的像霞,風一吹便湧起千層浪。花叢間每隔十丈就立著塊石碑,刻著“淨壇府禁地”五個大字,落款是豬悟能的親筆。
    去年有夥不知天高地厚的山妖想偷罌粟,被豬全能調來的五百刀斧手剁成了肉醬,如今連最凶悍的牛魔王都繞道走。
    “父帥的傷怎麽樣了?”豬全能望著北岸的雲棧洞方向,那裏終日被粉色雲霧籠罩,隱約能聽見絲竹之聲。
    “昨兒捎信來說,已經能下床走動了。”沙悟淨望著河麵,“隻是他性子急,非要在福陵山另起爐灶,怕是……”
    “怕什麽?”豬全能挑眉,“義父有他的神通,我有我的門路。流沙河管著西去的商道,福陵山扼住東土的咽喉,一西一東,正好把這凡間的財源都攥在手裏。”他從袖中摸出張輿圖,手指點在兩處紅點上,“你看,上個月我讓人打通了黑水河的暗道,極樂茶能直接運到燕京城,那些達官貴人趨之若鶩,一箱茶葉能換十車黃金。”
    沙悟淨看著輿圖上密密麻麻的商路,忽然想起當年在天庭卷簾時,玉帝案頭的輿圖也不過如此。他歎了口氣,寶杖在地上劃出深深的溝壑。
    “天庭那邊……真的不管?”
    “管?他們現在自顧不暇呢。”豬全能嗤笑一聲,“前些日子太白金星偷偷托人來買極樂糕,說是給王母娘娘解悶。您說,他們敢管嗎?”
    正說著,南岸傳來一陣喧嘩。隻見二十個轎夫抬著八抬大轎直奔而來,轎簾上繡著“鎮元子府”四個金字。
    豬全能眼睛一亮,親自迎了上去。轎裏下來個仙童,遞過個錦盒。
    “家師說,上次的極樂茶甚好,特備了三千年的人參果,換一百箱新茶。”
    豬全能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接過錦盒時故意捏了捏仙童的手:“回去告訴鎮元子大仙,就說我多送二十箱,再附贈十盒極樂膏,讓他老人家嚐嚐鮮。”
    等仙童走遠,沙悟淨忍不住道:“人參果乃是天地靈根,換這些俗物……”
    “俗物?”豬全能掂著錦盒,“這東西能讓那些神仙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比什麽靈根都管用。”他忽然壓低聲音,“師叔,我已召集了十萬部眾,下個月就去攻打積雷山。隻要拿下牛魔王的地盤,咱們的罌粟就能種到西牛賀洲去。”
    沙悟淨猛地攥緊寶杖,說道:“你瘋了?牛魔王與你義父曾是舊識……”
    “舊識值多少黃金?”豬全能打斷他,眼神冷得像冰,“義父總念叨著天蓬元帥的位置,可沒有兵沒有錢,憑什麽回去爭?等咱們有了百萬雄師,有了能買下半個天庭的財富,別說天蓬元帥,就是玉帝的位置……”
    話未說完,北岸忽然騰起衝天霞光。豬全能抬頭望去,隻見福陵山方向祥雲密布,隱約有萬仙朝拜之象。“是義父!”他又驚又喜,“他老人家這是……”
    沙悟淨臉色凝重,寶杖上的骷髏頭突然發出淒厲慘叫:“不對勁,那不是祥瑞,是……是凡人為他立的生祠!”
    話音未落,就見無數凡人捧著香爐從四麵八方湧向福陵山,他們衣衫襤褸,眼神卻狂熱無比,嘴裏不停念著:“淨壇使者保佑,賜我極樂膏……”更有甚者,直接跪在地上磕得頭破血流,隻為求一塊極樂膏碎屑。
    “你看,”豬全能得意地笑起來,“義父現在比神仙還快活。那些凡人為了極樂膏,什麽都肯做。再過些時日,別說十萬部眾,就是百萬、千萬,也唾手可得!”
    沙悟淨望著那片粉色雲霧,忽然想起當年在流沙河為妖時,觀音菩薩曾說他“久積沉怨,難歸正道”。如今看來,真正難歸正道的,或許從來都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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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的福陵山雲棧洞內,豬悟能正斜倚在百寶床上,看著底下跪滿了求見的凡人。他身上蓋著用鳳凰羽毛織成的錦被,身邊圍著十幾個絕色女子,正輪流喂他吃極樂膏。一個頭戴烏紗帽的官員捧著金元寶上前,哭得涕淚橫流:“使者大人,求您發發慈悲,再賜小官一盒極樂膏吧!下官願將女兒送入洞中來……”
    豬悟能打了個哈欠,隨手扔出塊極樂膏,說道:“拿去,告訴你那些同僚,想要極樂膏,就把府庫裏的銀子都運來。本使者現在有的是錢,缺的是樂子。”
    官員千恩萬謝地退下,豬悟能轉頭對身後的黑熊精道:“去,把那官員的女兒帶來,本使者瞧瞧成色。對了,再讓人去流沙河告訴全能,讓他多送些極樂茶來,上次玉帝身邊的卷簾大將偷偷傳話,說天庭裏好多神仙都惦記著呢。”
    黑熊精領命而去,洞內很快響起女子的嬌笑聲。豬悟能摸著自己漸漸愈合的傷口,想起當年在天庭做天蓬元帥時,雖有八萬天河水軍,卻連喝杯酒都要看玉帝臉色。哪像現在,凡人為他瘋狂,神仙對他忌憚,連義子都如此能幹。
    “天蓬元帥?”他冷笑一聲,將一塊極樂膏丟進嘴裏,“等老子攢夠了勢力,直接把玉帝拉下馬,自己做三界之主!”
    洞外的香火越來越旺,嫋嫋青煙化作無數隻小手,捧著金銀財寶湧入洞內。那些求神拜佛的凡人臉上泛著詭異的潮紅,眼神空洞而癡迷,仿佛早已忘了何為疼痛,何為尊嚴。
    流沙河的罌粟花還在盛放,福陵山的香火也越發鼎盛。這對父子一個在西,一個在東,像兩顆毒瘤紮根在凡間。他們都記得天蓬元帥的目標,卻在滾滾財源與前呼後擁中,漸漸忘了當年為何要踏上取經路,忘了靈山腳下那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夜色降臨時,豬全能站在罌粟花海中,望著滿天星鬥。他腰間的玉佩突然發燙,那是豬悟能給他的信物,據說能感應到天庭的動向。此刻玉佩傳來的暖意,像極了那些凡人朝拜時的狂熱。
    “快了,”他對著星空喃喃自語,“用不了多久,整個三界都會求著我們賜下極樂……”
    遠處的河麵上,沙悟淨獨自坐著,降妖寶杖斜插在沙灘裏。他望著福陵山的方向,忽然想起玄奘法師曾說過:“心之所向,素履以往。”可如今這對父子的心,早已被欲望染成了罌粟花的顏色,再也回不了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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