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習的鈴聲像一塊投入靜水的石子，在喧鬧了一整天的校園裏漾開層層漣漪。高二（3）班的教室裏，日光燈的光暈均勻地灑在課桌上，映得攤開的課本字跡清晰。蘇然正低頭看著數學題，筆尖在草稿紙上沙沙遊走，眼角的餘光卻始終留意著身旁的動靜。
    林詩涵的坐姿永遠挺拔，長發被一根簡單的黑色發圈束在腦後，露出纖細的脖頸。她麵前攤著一本《西方哲學史》，書頁翻動得極慢，顯然心思並不在此。從下午放學時的驚魂一刻後，她就沒再說過一句話，偶爾會下意識地看向窗外，眼神裏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惶惑。
    蘇然知道，那場突如其來的綁架未遂，像一顆投入湖麵的石子，不僅打破了林詩涵平靜的生活，也讓她對周圍的環境生出了警惕。他從帆布包裏摸出一個蘋果——早上出門時在路邊水果攤買的，表皮光滑，透著新鮮的紅。猶豫了一下，輕輕放在了林詩涵的桌角。
    林詩涵的視線從書頁上移開，落在蘋果上，又抬眼看向蘇然。燈光下，她的睫毛很長，像兩把小扇子，眼神裏帶著詢問。
    “補充點維生素。”蘇然的聲音壓得很低，幾乎被周圍的翻書聲淹沒，“剛才……沒嚇到吧？”
    林詩涵沉默了幾秒，拿起蘋果，指尖觸到微涼的果皮時，輕輕“嗯”了一聲，聲音細若蚊蚋：“謝謝你。”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對蘇然說謝謝。蘇然心裏微動，剛想再說點什麽，後頸突然傳來一陣被注視的寒意。他不動聲色地用眼角餘光掃向教室後排，冷軒正靠在椅背上，手裏轉著一支筆，眼神像毒蛇一樣盯著他和林詩涵，嘴角掛著一絲陰冷的笑。
    蘇然收回目光，繼續演算數學題。但他知道，冷軒這目光裏藏著的，絕不僅僅是嫉妒。
    晚自習下課鈴響起時，林詩涵收拾書包的動作明顯快了些，像是急於離開。蘇然也背起帆布包，跟在人流後麵走出教室。他沒有立刻離開學校，而是站在教學樓旁的香樟樹下，看著林詩涵坐上那輛黑色轎車離去。
    直到轎車的尾燈消失在街角，他才轉身往校門口走。剛走出校門，就看到楚峰靠在一輛摩托車旁，似乎在等他。
    “跟我來。”楚峰朝他揚了揚下巴，發動摩托車，引擎發出一陣低沉的轟鳴。
    蘇然跟在他身後，穿過幾條僻靜的街道，來到一處廢棄的倉庫前。楚峰推開鏽跡斑斑的鐵門，倉庫裏彌漫著灰塵和鐵鏽的味道，角落裏堆著一些破舊的木箱。
    “今天那兩個人，我審了。”楚峰走到倉庫中央，轉過身，表情比白天在學校裏嚴肅了許多，“是‘黑蠍堂’的人。”
    蘇然的眉頭微微蹙起。黑蠍堂是臨江市地下勢力中比較棘手的一股，行事狠辣，據說和某些古武世家也有勾結。他們為什麽會盯上林詩涵？
    “他們隻知道是上麵派下來的任務，要‘請’林詩涵去見個人，具體是誰，他們沒說。”楚峰從口袋裏掏出一張折疊的紙，遞給蘇然，“這是從他們身上搜出來的，你看看。”
    蘇然接過紙，展開。上麵用打印體寫著一行字：“林家的丫頭，該還東西了。”
    沒有落款，字跡冰冷，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脅。
    “還東西？”蘇然指尖輕輕敲擊著紙麵，“林家欠了他們什麽？”
    “不清楚。”楚峰搖搖頭，“林家在臨江立足幾十年，表麵上是正經商人，暗地裏的關係盤根錯節。或許是商業上的恩怨，或許……和古武界的事有關。”他頓了頓，看向蘇然，“你師父讓你守著林詩涵，恐怕不隻是因為她是林家大小姐那麽簡單。”
    蘇然想起師父臨走前那張嚴肅的臉，以及紙條上“守好該守的，藏好該藏的”那句話。當時他隻當是叮囑自己隱藏實力，現在看來，這“該守的”，恐怕遠比他想象的要複雜。
    “對了，”楚峰像是突然想起什麽，從另一個口袋裏摸出一個小小的黑色錄音筆，“這是我在那兩人身上找到的，裏麵有段錄音，你聽聽。”
    他按下播放鍵，一陣嘈雜的電流聲後，傳來一個沙啞的男聲，似乎是在打電話：“……人沒抓到，被個新來的小子壞了好事……對，轉校生，叫蘇然……身手不錯，看著不像普通人……嗯，知道了，會盯著他……”
    錄音到這裏就斷了。
    蘇然的眼神沉了沉。看來，他已經被黑蠍堂盯上了。
    “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楚峰問。
    “先回去。”蘇然把紙條和錄音筆收好，“明天去學校，看看有沒有新的動靜。”他頓了頓，補充道，“林詩涵那邊，我會多留意。”
    楚峰點點頭：“小心點，黑蠍堂的人不會善罷甘休。還有冷軒，他和黑蠍堂走得很近，你最好別單獨跟他起衝突。”
    蘇然應了一聲，轉身走出倉庫。夜風吹在臉上，帶著初秋的涼意。他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月亮，被雲層遮了大半，隻露出一點朦朧的光暈。
    回到臨時租住的小公寓，蘇然把自己扔到床上，卻沒有絲毫睡意。他從帆布包裏拿出師父給的資料，重新翻看起來。關於林家的介紹並不多，隻提到林家祖上曾出過一位古武高手，後來棄武從商，但家族中似乎還流傳著一些特殊的信物。
    “信物……”蘇然低聲自語，難道黑蠍堂要的，就是這個？
    他正思索著，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是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隻有短短幾個字：“明早七點，學校後巷。”
    沒有署名，語氣卻帶著命令的口吻。
    蘇然盯著短信看了幾秒，刪掉。不管是誰發來的，明天去看看就知道了。
    他躺在床上，閉上眼睛，腦海裏卻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林詩涵白天那張蒼白的臉。這個看似清冷的女孩，此刻正被無形的陰影籠罩著。而他這個守護者，才剛剛踏入這場漩渦的邊緣。
    夜，還很長。而屬於臨江一中的風暴，才剛剛開始醞釀。